刘大人坐在堂上,脸色深沉若水。这许大夫人所提的疑虑倒也真是令人不解。不过那仵作的验尸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许氏是自己死掉的,与人无尤。就算杜伟是嫌疑最大的,事实证明是与他无关。“许大夫人,仵作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你家小姑的死与旁人无关,公堂之上,岂容你这般胡搅蛮缠?”这公堂上最是究竟证据的地方,无凭无据,很容易就变成诬告。
这刘大人一番话堵得许大夫人心头一阵不爽,可是偏生又无可奈何。这京兆府尹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自己若是拿不出证据来,这样平白的怀疑他根本就不会受理。许大夫人暗自在心头叹了一口气,只怕今日要为昔日讨回公道只怕是打了水漂了,而且能不能从中顺利抽身都还是个未知之数。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的情形之下也容不得许大夫人不低头,她只好将满腔的愤懑重新压回心头,轻轻答道:“大人严重了,我只是妇人之见,大人别跟我这妇人一般见识才好。”
刘大人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这样最好。今日之命案已经水落石出了,许氏的死跟旁人无关。而许家不分青红皂白,肆意污蔑杜家老爷,损害了杜府之清誉。现判决如下:许府必须当着众人的面跟杜家老爷道歉。许大夫人犯了诋毁诬赖之罪,按照律令应该割起舌头。许大老爷身为朝廷命官,不仅不对其妻进行劝慰,反而助长许家两位夫人的气焰,现判杖责十板,以示警告。如有再犯,定当严惩。”
许大夫人一听,眼睛咕噜一转,然后就傻眼了。割舌头?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耳朵,是不是她出现幻听了?两个侍卫过来架着她的时候,许大夫人已经傻愣愣的,面上没有除了惊惧怀疑没有多余的表情。直到软着脚被侍卫拖到了大门口,许大夫人才如梦初醒,如欲要挣月兑掉束缚自己缰绳的野马一般疯狂的动弹起来,撕心裂肺地叫喊道:“不,我不服,我不服……”
可是这时候谁还在听她的话,见许大夫人开始拼命的挣扎起来,那两侍卫也毫不示弱,手里脚下的动作反而越发迅捷了,牢牢抓住许大夫人的手腕,几乎大步流星从众人眼前消失。
大堂里此时安静极了,连那站在大堂之外观望的人都敛声屏气,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朝许大夫人那方向瞧去。终于如愿听见一声凄厉惨壮的嘶喊声,那些人才仿佛意犹未尽地缩回了脑袋。当中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吓得脸色发青,双脚发抖了。
用了刑的许大夫人奄奄一息地趴在案桌上,那苍白的脸颊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仿若旦夕之间,她已变得垂垂老矣。她的眼此时睁得跟豆子一般大小,浑身虚弱得提不起半点儿力气,只是舌头处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一波一波地袭击着她,让她无力动弹无法思考。她想用舌头扫了扫那疼痛之处,可是一动却牵扯出更加剧烈的疼痛来。许大夫人这时脑子里才有了一丝清醒,她的舌头在刚刚已经被割了下来。口腔里的涎水一点一点儿浸润着断裂处,令她只感觉整个口腔都痛得麻木起来。她的眼眶一下子变得绯红,晶莹的眼泪夺眶而出。此时她肠子都快要悔青了,倘若不是自己出那馊主意,他们许府不能遭受如此灾难。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许府根本再也经不起一丝一毫地折腾。如今,她就是许家的罪人了,许大夫人脑袋一偏,一头栽倒冷硬的地面,她也顾不得自己哪儿被摔了。滚到地上便是嗷嗷大哭。
最后,许家夫妇都是给人抬出京兆府的。那时候,许大夫人已经是哭得人事不省,而许大老爷年纪一大把,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自然也比许大夫人的情况好不了多少。
昨日那些在杜府门口看热闹的市井小民见到这样的情况,不由得纷纷咋舌。昨日那许家夫妇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还以为他家占了一个理字,可是如今被打得**开花的人可是他们啊!随着许家夫妇的离去,这些人的议论也就更加肆无忌惮,声音也越来越响了。
见此事已经告一段落,杜流芳也不愿在京兆府多呆。是以告别了刘大人,便跟着父亲一道乘了马车往自家府门去了。
今日之事,杜流芳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许家之人,那就是咎由自取。倘若不是他们一开始起了坏心,不仅不管自家小姑的死活,还想栽赃陷害于他们杜府,他们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果然是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折腾了这么一大早上,杜流芳回了府便只想着回院子里滚被子。但又一想今日嫂嫂身子不舒服,理应过去瞧瞧。是以等踏进了大门,杜流芳便转了弯,朝哥哥嫂嫂的院子走去了。
一路上芳草萋萋,不知名的碎花夹道而开,玫红色的花瓣,小小的花朵连片盛开,瞧着就好似夏夜里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杜流芳心情舒爽,瞧着眼前原本稀疏平常的景致倒也瞧出了一份美感来。
到了院子门口,让底下丫鬟通传了声,杜流芳这才在下人的接引下,往寝屋去了。贺氏回来之后,吃了一些酸枣糕和银耳汤,便腿了衣衫往床榻上去了。这会儿还是由着小丫鬟将她叫醒,这才醒来的。
这是贺氏特意吩咐的,知道杜流芳回来之后定然会往她这里来,她心头担忧着那桩命案,是以特意吩咐丫鬟留意三小姐。
“三小姐,少夫人一直盼着您来呢,可巧是来了。”说话的是贺氏跟前的大丫鬟朝露,这会儿正忙着将云罗帐的帘子撂倒银钩上,又找来一个靠枕扶起贺氏让她靠上去。
“嫂嫂,你可是好些了?”杜流芳走到贺氏跟前来,柔声问道。见她面色不似刚才那样苍白,看来已是无碍了。“可是叫了大夫前来?”
贺氏摇了摇头,微微笑道;“睡了这一通,已经舒服许多了。阿芳,那刘大人怎么说,许家人怎么样了?”贺氏一直担心着这件事,是以连连发着问。见自家小姑笑逐颜开的模样,看来这次他们许家人铁定又倒霉了。只不过她要等阿芳亲口承认才行。
杜流芳自然笑嘻嘻回道:“他们想要诋毁杜府的声誉,自然得要付出代价。嫂嫂走了之后,那许家二夫人挨了二十板子,后来许家大夫人给割了舌头,就连许家大老爷也挨了打。”这一次,只怕他们元气大伤,要想卷土重来,只怕要费一番功夫了。
贺氏见杜流芳秀美的脸颊上浮出淡淡的红晕,那略显稚女敕的脸上透着股少女的天真和自得,瞧起来很是舒服。她也不由得跟着笑起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他们许家要挑事儿,那也别怪咱们不客气。”贺氏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这一次许家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还能由着他们欺负不成?
“这是自然,嫂嫂你也别胡思乱想了,你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给咱们杜府添一个大胖小子,到时候,你可就是咱们杜府的第一功臣呢!”前世父亲也只有哥哥这一个儿子,却死在了许氏的阴谋之下,他们许家到了哥哥这一代,就给断了香火。如今重活过来,嫂嫂又怀了身孕,杜流芳自然想贺氏能给许家添着一门血脉。
贺氏面皮薄,被杜流芳这么一调侃,又闹了个大红脸。她羞涩地嗔了杜流芳一句,“小女儿家家,怎开口闭口就说这些,也没个避讳。”
杜流芳在流丹阁陪了贺氏很久,直到贺氏再次感觉倦意袭来,杜流芳这才知趣地走了。杜流芳晓得怀孕的头几个月,孕妇一般都是睡过去的。睡眠要充足,肚子里的胎儿才会发育好。
告别了贺氏,杜流芳原本打算往自己院子去的。路上又想起还在养伤的柳意潇,左思右想,还是去海棠苑瞧瞧他的伤势吧,说到底,他的伤也是为她受的。
刚到海棠苑院子门口,一股浓郁的海棠花香便萦绕在鼻尖,驱之不散。院子里的海棠还没有完全盛开,大多的是打着花骨朵儿,含苞待放,有一股含蓄婉约的美。每一次,杜流芳站在海棠花下,她的思绪总会回到前世,那满目凄然的红曾经让她痛侧心扉。纵使此时已经时隔这么久了,当她瞧见这满院子的海棠花时,心头依旧有着解不开的疙瘩。
杜流芳将心思慢慢收了回去,正准备踏出进院子。突然只觉眼前红绿相间中闪出一道跳动的银白来。她定神一瞧,那将尾巴高高翘起,不停使劲儿摇晃的不正是她喂养的小狐狸?杜流芳还没有想明白这家伙是怎么来这里的,那小东西已经跑到杜流芳跟前纵身一跃、尾巴一耸,就直接跳到杜流芳怀里来了。
杜流芳下意识用双手去接住了它,以至没有让小狐狸又重新跌回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