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她怎么来这儿找我?”吴升疑惑道。
“法师可是相识的?若是相识便请进客房叙话吧。”张老爷不知道吴升和这个月奴是什么关系,又不敢让吴升出门去见,便要问问吴升的意思。
“劳烦管家请她进来吧。”吴升道。
在客房的厅间里没坐一会儿,何福带了个小姑娘走进来,正是昨日那小月奴。
一见到吴升,月奴却是扑通一下跪了个结实,伏在地上哭道:“求法师助我,助我娘在天之灵。”
“什么?你娘在天之灵?!”吴升惊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原来当日吴升离开之后,月奴没多久也被母亲支出了正房。母亲只身侍候着那两位蒙古贵人,却侍候出了场祸事!
月奴本在房外帮手厨房的活计,却不防听着正房那边母亲叫得凄惨,心里正觉不妙……两位贵人面色紧张的出了房来扔下两贯交钞只说是赏钱,转身就走。父亲见着娘子没跟出来送客,便觉不妙,见两位贵人出手如此大方,更有些疑惑!冲进了正房一看,自家娘子伏在床上动弹不得,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儿,身下还洇出了血污!
月奴父亲还想要拦下贵人理论,被扇了十几个耳光,又吃了记窝心脚,老实的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去了。见着父母都着了伤,月奴只好先去附近村里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过来只说是损了肠,却止不住血。月奴听母亲哀号了一夜,身下血流不止,天一亮便断了气。父亲被一记窝心脚踹得胸月复之间乌青一片,动弹不得,躺在床上也只是黯然流泪。
月奴人虽小,却有主意,居然只身进了城来讨要说法。那两名贵人都是县达鲁花赤的亲兵长随,也不拒见月奴,却只道自己当日并未去过茶摊,便这么着把她赶出门来!
好在月奴倒是机灵,想起昨日过路的法师,在城门向差役打听他的模样,却是那徐达发了善心,指点她来到张善人家询问,这才见到吴升。
吴升对这元朝的律法却是不太了解,听着何福一旁讲解,才知道要说按着律条,贵人这般无意整治死了南人也不过是要赔些钱钞,只是却要五十两银合折一百贯之多。这元代的物价来讲五十两银却是很不少,若是当真要赔,也有不少蒙人怕是要卖田卖屋才凑得出来,难怪那两个贵人不愿承认去过茶摊。只是这事情自己若是去作个证,是不是就能助了月奴告羸了官司,吴升还有些疑问。
何福见法师若有所思,便使了个眼色道:“法师还在帮我家哥儿医治,小娘子先去洗个面,用些饭菜吧,待法师处置了事务,再和小娘子商议可好?”
月奴知道管家有事和法师来说,要避开自己,只得无奈道:“如此有劳管家了,奴便去洗个手面吧。”一边有家人肃立的,便过来引着她走去一边清洗。
吴升见月奴走了,这才抬眼看向何福问道:“管家可是有以教我?”
“法师,不是小的多嘴,这事可不宜扯来身上啊!”
“这却是为何?”
“贵人误致人死,判烧埋银五十两,是咱大元律条没错。只是这烧埋银却不好拿!需得有‘苦主’报了官,查实无误,才会判罚。”
听着何福在苦主二字上咬重了字眼,吴升闻弦歌知雅意,问道:“管家言下之意,可是若无了苦主,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正是!这月奴小娘子,小的也知道。本是三里亭茶摊店家的养女,父母早年都做过些风月生意,后来年老色衰,搭伙儿开了家茶摊渡日。一家三口根底都不在本地,若是贵人真不想付这烧埋银,只需……到那时,再无苦主,县府也不会理会这无头的冤案。也就事随风去,化作无痕了。若是法师扯上了身,只怕贵人起意把您一并灭了口也难说!”何福见这法师好似有些门路能医好主人家的哥儿,便出言劝阻他扯上这种危险的事情。
闻听了何福的这一番讲解,吴升心底暗寒。自家和那月奴在这县里都无根底,真要是死在这里,再无人为己申冤情索公道,这事怕也就不了了之……正犹豫间,却是外面又有人来报,城门的徐达过来报信,说城南三里亭茶摊走了水,两间茅屋烧得通透,店主夫妇也烧成了炭块!
何福一听这话,转过脸对吴升看去,言下之意:你看看,这就来了吧!
万没想到那两个贵人这么快便动了手,吴升无奈唤来月奴。听得家中走水,父母也烧成炭条,月奴俏脸紧绷,热泪夺眶而出,扭身便要冲回去探看。却被何福一把拦下道:“小娘子,可是要自投罗网么?”
“父母亲枉死,尸身尚还无人收敛,月奴为人子女,怎可不去哭灵尽孝,告官申冤?!”
“小娘子此去,却不知有无机会哭灵守孝,告官申冤了。只怕更是尸骨无存!那两名贵人必是见到你家根底浅薄,才起了灭口消灾的念头!若是你此时前往,可不正撞在刀口上!”何福苦心劝阻着。
吴升也是叹了口气道:“月奴小娘子,你我也算有缘,按说助你申冤作证,义不容辞。只是贵府上只余你一人,万一真如管家所说,岂不是满门尽灭?想你父母在天,又如何心安。”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声言语道:“法师所言甚是,小娘子不可妄为。”却是张老爷听了客房的事情,也走了过来道:“你家父母的尸身我自会叫人收敛安葬。即是茶摊也烧了,不妨直接埋骨原处。小娘子却不可露面,只管在寒宅住上些时日再做打算。”这张老爷说也是一片好心,却是想着过段时间,风平浪静,自家哥儿的身体见了好,再请这法师和小娘子远去他方。看他俩之间或多或少总有些那种意味,想来或是有过些露水姻缘吧。
听几人都是这般说道,月奴毕竟不过十四,见今天找了一次贵人,转身父亲便被人烧死,要是自己真的出了门,难保能不能活过今日,这心里乱得呯呯只跳,虽是周身的机灵也无半点主意。只得对着张老爷磕头道:“月奴谨听张老爷教诲,只是还要求老爷帮我那苦命的父母好生安葬,有什么花销费用,月奴这里尚有一些钞钱。”说着话,掏出荷包里备着打官司用的钱钞,便要奉给张老爷。
张老爷一挥手道:“与人为善,吾向不为人后,贵家己然破败了,小娘子留些钱钞日后有用,收敛这事我自会一力承担。即是你与法师相熟,这客房东西两间耳房,便由你二人各居一处,也好有个说话照应。”
“月奴谢过善人老爷收留。”听张老爷安排的妥当,月奴也只好低头谢过。那边却听到厨房的人过来禀报道:“哥儿的固元膏己经蒸好,法师要的泥鳅炖豆腐眼看也好了。请法师示下。”
见到法师有事情要处置,月奴识趣道:“各位请自便,月奴便依善人老爷的吩咐,在此躲些时间。”
众人一起来到厨房,吴升见那蒸出来的固元膏味道浓郁悠深,比自己当时煮出来的味道浓了不少,尝了一尝,甜香之间更多了一些深远的药香味,便点头道:“这膏蒸得极好,日后还是按这样来蒸。若是再有上火的情形,仍是拿了生泥鳅肉吃上三四条就好。”因为感觉现在材料的药力比现代时候要深厚得多,生怕他会有反复,便又交待多了两句。
早有人带了哥儿来,吴升便命人取了一汤匙来喂给哥儿。哥儿见大伙儿郑重其事,心里也有些紧张不安,闻到那药中隐隐间有些酒味,又有些香甜,却并不难吃,含在口中,稍一咀嚼便即化开入了口。眉毛一皱便即展开道:“达达,这药不苦的。”
张老爷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听他这么说来,眉开眼笑道:“当然不苦,用的都是果子,好吃着呢。以后每日两汤匙,很快你就能好起来了。”
吴升转头看那边锅里的泥鳅豆腐炖得也是火候己足,揭了锅盖,拐了点汤汁,试了试味,很是鲜美麻辣,只差了些辣椒,不过记得这东西好象还得到晚些明末的时候才会到国内来。再捏了些研好的胡椒面撒在上面,便命灶头娘子装了盆端出来。也不去厅里,只是在灶间的桌上摆着,唤过哥儿来,舀了一勺豆腐和汤汁来喂给他吃。
哥儿吹着气把菜汤含在口里,却“啊呀呀!”的叫将起来!只把张老爷惊得面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