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得意,有人失意。
三小姐走到半路,又折回到三姨娘那去了。
一进屋也不管不问,就把三姨娘桌上新泡的菊花茶一口气喝个干净。
“我的小祖宗,你慢些。”三姨娘看自己女儿脸色不好,以为又是受了太太的气,安抚道,“有什么不痛快跟娘说说。”
“都怪你!”三小姐把茶盅重重摔在桌上,哐啷一响,“以前对付二姐的时候你一时一个主意,怎么现在那土包子来,你就没辙了?”
“这是?”三姨娘递了个眼色给青萝。
青萝会意,过来把今日在太太屋里的事情据实说了一遍。
“就为这事?”三姨娘转过脸,笑呵呵看着三小姐,“不过太太拨了三个下人给她,你就不高兴了?”
三小姐使劲扇着扇子,白了眼青萝怪她多嘴,嘴上应着:“太太是不是老了?一盒茯苓糕就把她哄得团团转。”
三姨娘一笑,叫青萝下去拿些茶点过来,然后坐到三小姐身边,轻声道:“背地里莫论太太长短,被太太知道可不好。”
三小姐“切”了声:“你就是软弱怕事,才处处被太太压着。”
三姨娘冷笑:“我若不这样,只怕现在见阎王的是我们而非二姨娘娘俩。”
这话让三小姐忌惮几分,她缓和口气,问道:“那以娘看?”
三姨娘思忖了会,缓缓道:“要不是你爹同意,四小姐也进不来府里,太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这说明四小姐在王老爷心里是有地位的,否则事隔十年怎么会想起把这外养子接回来呢?
三小姐没再多问,以太太这个风向标来看,她还不能与赵小茁对立,免得日后惹得爹爹不快。
如此一来,赵小茁的日子比之前好过了一些。
搬家后,周管事又打发人送了两匹新进布料和几样时下流行的首饰。至于新来的下人,赵小茁不喜欢她们在身边东模模西看看,问过名字后就打发给吴娘管教去了。
新地新气象,清晨赵小茁在小院西南角的梨树下伸了个懒腰,刚扭动几下腰身就被秋水一把拉了过去。
“四小姐,这树下不能站。”
赵小茁一脸莫名其妙:“好端端一棵树又没虫又没歪,干嘛不能站?”
秋水神色紧张,眼底闪着害怕的神情:“听闻去了的二小姐以前最喜欢站这株树下,树又招阴,四小姐还是注意些好。”
“尽胡说。”赵小茁笑骂着,不自觉地瞟了眼绿叶青葱的梨树,想起刚进府时秋水碰到事情,心中竟产生一丝异样。
晚上,秋水说什么不愿意和碧桃睡偏房,在吴娘那软磨硬泡好一阵,最后还是赵小茁答应让她值夜到下月十五,才算平息。
临走时,吴娘摇摇头,丢了句“尊卑有别”就带着碧桃出去了。
秋水赶紧抱着被子,紧挨着赵小茁床边铺好。
这下,换赵小茁不乐意了:“哎哎,你铺过去点啊,不然明天起床我还要从你身上踩过去啊。”
秋水抬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瞅着她:“奴婢宁愿被四小姐踩也不愿睡窗边去。”
赵小茁觉得秋水太迷信,胆子也小,忍不住想吓吓她:“你知道这房间以前也是二小姐睡过的。”
秋水愣了一下,随即投来怨恨的目光:“四小姐,您再吓秋水,秋水就挤到您床上去。”
赵小茁哈哈笑得开怀,想起还是以前在大学宿舍大家熄灯后讲鬼故事有意思。现在她想讲,看看屋里的几个人便打消了念头。吴娘太没趣,碧桃话太少,好歹一个秋水还聊得来,却胆小如鼠。
没意思,太没意思。
赵小茁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发呆,不知为何又想起方晟,她觉得古代闺房实在难捱,不像现世心情烦闷可以找要好的男同学出出气,下馆子**一下,在这里别说男人,就连只公苍蝇都飞不进来。
秋水听见床上大一声小一声的叹气,忍不住好奇,爬起来问:“四小姐又再烦心什么?”
赵小茁斜了她一眼,看那脸就透露着恋爱不知何物的单纯,摆摆手:“告诉你,你也不明白。”
秋水嘟了嘟嘴,起身拿起灯纱罩准备熄灯,动作刚到一半,身子僵了一下,转过脸小心问了句:“四小姐,今晚不熄灯行吗?”
赵小茁没在意,反问说:“你不怕吴娘说呀?”
秋水撇撇嘴,极不情愿拿了剪刀捻熄灯芯。
也不知睡了多久,模模糊糊间赵小茁就感觉有只冰凉的手抓着自己胳膊,轻微摇晃着,细微的气声传入耳里,叫着“四小姐四小姐”。
她一惊,睁开眼,心脏猛地一缩,就见一个人影直立立站在床前。
“啊”字还未出口,就被捂住了口鼻。
“四小姐是我。”传来是秋水的声音。
赵小茁被吓得不轻,不由气恼,一把甩开她的手:“大晚上你不睡觉站在床边干嘛!”
秋水哆嗦着身子挨着床沿坐下,哽咽起来:“四小姐什么没听到吗?”
“听到什么?”她觉得秋水大概真的吓到了,口气软了下来。
“哭声,你听你听。”
赵小茁原本什么都没听到,被秋水一提醒,细细听了一会,确实有极小的咽呜声断断续续从院外传来,就如同有人蹲在墙角外似的。
“四小姐,你说会不会是那谁回来?”
“别瞎想,你去把灯亮了。”赵小茁的手被秋水掐得发疼,恢复理智。
秋水坐着半天没动。
“你快去呀!”
秋水还是没动。
赵小茁用胳膊顶了下:“你到底去不去啊。”
秋水这才带着哭腔说了句:“四小姐,奴,奴婢动不了了。”
“你就这点出息。”
赵小茁哭笑不得,只能借着外面月光,在桌上模索了一阵,把油灯重新点亮。
经半宿折腾,第二天一早两人都睡过时间,直到吴娘进来,两人还没醒。后果可想而知,用赵小茁的形容,吴娘的脸拉得比马还长,比包青天的还黑。
秋水哭丧着脸目送赵小茁去往太太那里,嘴里不忘念叨:“四小姐,您一定要替跟吴娘说说呀!”
赵小茁点点头,转身招招手,示意她放心。
不过吴娘这次好像动了真格,赵小茁三番五次求情,吴娘还是那句话——就是秋水白天太闲晚上才会拉着四小姐不睡觉。
吴娘罚不了她,只能让秋水一人替两人过,真是可怜那丫头了。
大概打扫整个院子的劳动量挺大,秋水临睡前没再吵着要睡在床边,熄了灯,就和衣躺下了。
赵小茁一个人看着窗外清亮的月光,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明明那哭声听得真切,她又想问吴娘,转念一想二小姐是吴娘的雷区,而且吴娘也表明过态度她不信什么邪魅之说,几欲开口只好作罢。
只是好奇心如猫般抓挠不已,赵小茁很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熬着熬着,她就耐不住了,没等听到什么动静就睡了过去。
朦胧间,她听见有窸窸窣窣的走动声,以为是秋水起夜,便没再理会。只是过一会,赵小茁清醒过来,床边传来秋水均匀的鼾声分明是熟睡的状态,而且以她那胆子,起夜不会不点灯。
那刚才是?
赵小茁心里有些发毛,她第一想到不是鬼,而是小偷,因为她这院子离侧门不远,而一屋子女人怎么打得过孔武有力的男人。
想到这,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披了衣服,又摇醒了秋水,寻了木凳就要出去。
“四小姐,还是别出去了。”秋水拉着赵小茁的袖子时,手抖个不停。
“怕什么,有我呢。”赵小茁给自己壮了个胆,把门栓轻轻打开,推了个缝往外面瞧去。
院内除了一地月光,周围什么都没有。夜风拂过梨树,枝头摇曳,倒带着几分芬香的清凉。
“你看,什么都没有嘛。”赵小茁松了口气,推开门让秋水瞧个仔细。
秋水半信半疑探出头去,左右看了一眼,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张大了嘴却叫不出声来,赵小茁顺势看去,就见靠墙边一个黑影闪过。
“谁!”
没追两步,就听见“咕咚”一声,再回头,秋水昏倒在地上。
半夜闹出如此动静,偏房的灯也亮了起来。
赵小茁只顾掐着秋水人中,也没在意来的人,吩咐了句:“拿水来。”
“四小姐,还是先扶秋水去屋里躺着好。”说话的是新派来的李婆子。
“怎么是你?”赵小茁皱起眉头,“吴娘和碧桃呢?”
说曹操,曹操到。李婆子还来不及献媚,就被吴娘支去打水。碧桃和赵小茁扶着秋水进了里屋。
“好端端怎么就晕了过去?”吴娘端来一杯清水,扶着秋水喂了下去。
赵小茁叫碧桃关了门,才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碧桃小鸡琢米似的点点头,一脸惶恐地说,她昨天也听到了,吓得半天没睡着。
唯有吴娘面无表情地说:“老奴从来不信鬼魅之说。”
“那你说昨天的哭声还有今天黑影怎么解释,难不成有人捣鬼?”赵小茁不服气地回驳,大有争出个子丑寅卯的架势。
吴娘淡淡一笑:“如果老奴说有,四小姐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