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按原路返回,行得奇慢。最新更新:风云小说网赵小茁掀开窗帘子看了眼后面,整条街除了她的马车外,街道上挤满熙熙攘攘的人群。
周管事家的竟然没跟上来,她心里一阵纳闷。
吴娘也向外瞅了一眼,脸色变了变,问道:“四小姐,不会有变吧?”
赵小茁笃定周管事家的不会放过这么好立功的机会,轻摇了下头:“应该不会。”
铺子再好也比不上府里,商人掌柜还是低人一等,周管事家的不会算不明这笔账。
天渐渐阴沉下来,上午还露出几缕阳光被厚厚云层挡个严严实实。没一小会,空中落下几滴雨丝,伴着寒风吹开马车的窗帘,打在赵小茁脸上,一阵冰凉。
“这天说变就变。”吴娘拿出车里备好的绒面厚斗篷给赵小茁披上,又说要跟她换个位置,被赵小茁拒绝了。
她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叫碧桃和吴娘也穿上披风别冻着了。手却模了模怀里的信封,或许成败在此一举。
下雨后,马车行得稳当,速度依旧很慢。一个时辰后才在王府的西南门停了下来。
“四小姐到了。”
随着马夫一声报,赵小茁由吴娘扶着下了车。
一行人鱼贯进了侧门。
刚抬头,就见前面三五婆子打着青面油纸伞挡在路中央。
吴娘皱了皱眉,喝道:“都是些没规矩的!四小姐回来,还不让开!”
然而几个婆子一动不动站着,就听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四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赵小茁微怔,就见婆子们退到两侧,周管事家的向前走了几步,一脸讥诮看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四小姐,太太有请。”
来得还正是快啊!赵小茁呲笑一声,正准备说点什么,就见吴娘跨了一步,赶紧拦在前面,沉声道:“周妈妈你不是去东街铺面了吗?何时太太请你回来了?”
言下之意,按府里下人等级大小,论资排辈也轮不到她对一个小姐指手画脚。
周管事家的看了眼身边的婆子,冷笑一声:“就算我没资格,这几位妈妈您可看清楚了。”
吴娘一怔,别人不认识,跟在尹翠身边的姚妈妈她能不认识吗?
见吴娘不说话,周管事家的气焰高了几分,走到姚妈妈身边,笑道:“姚妈妈,您看?”
姚妈妈是明白人,抬了抬手打断了周管事家的话,一脸正色看着吴娘:“尹翠姑娘还在前面等着,请吴娘也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吴娘脸色变了变,微翕了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只是不着痕迹拉了拉赵小茁的斗篷,示意她别去。
赵小茁朝吴娘微微一笑,不发声说了句“没事”,然后拍了拍吴娘的手,就朝周管事家的身边走去。
“周妈妈可别后悔呀。”她抬头朝周管事家的一笑,千娇百媚。
死到临头还嘴硬,一会有你哭的时候!周管事家的咬了咬牙,讥笑道:“四小姐还是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一会去太太那如何说辞。”顿了顿,用在场所有人听得见的声音,幸灾乐祸笑了声:“太太最恨男女私会,尤其是未出阁的姑娘,难道吴娘没跟您提起过?”
“胡说!我家四小姐怎么会出去私会男人!”碧桃要冲出去理论,被吴娘挡了下来。
碧桃回头,咬牙道:“难不成就看着她们欺负四小姐不成?”
吴娘轻摇下头,事已至此,已经闹到太太那,再怎么阻拦也没用,只能依照计划走下去。但她现在不能说,一方面迫于形势,另一方面她只能相信四小姐能应付得来。
“四小姐,走吧。”周管事家的露出得意的表情,斜了眼碧桃和吴娘,好像在说就凭你们能怎么样!
赵小茁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走到姚妈妈身边,福了福:“有劳妈妈带路。”
姚妈妈迟疑了下,跟身边的婆子说了声“走”,就带着赵小茁往太太院子走去。
碧桃满眼着急看着吴娘,都快哭出来。
吴娘紧紧皱着眉头,思忖了会,拉着碧桃小声说:“快回去找柳月。”
“现在找柳月有什么用?”碧桃带着哭腔道。
吴娘咬咬牙:“回去就知道了!”
太太屋里飘着淡淡的安息香,混着炭盆里散发出的热气,暖得人昏昏欲睡。可现在坐在屋子里的人屏气凝神,连个呵欠都不敢打。
没过一会,一个穿浅葱色对襟小袄的丫头进来,俯在尹翠耳边说了几句就下去了。
尹翠点点头,走到美人榻边,对着假寐的太太小声道:“太太,周管事家的和四小姐到了,正站在外面门廊下。您看现在叫她们进来吗?”
太太淡淡的“嗯”了声。
尹翠朝门口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不多会就将门外两人带进来。
还不等太太开口,周管事家的立刻跪下来,指着一旁的赵小茁,急声道:“太太,老奴看得清清楚楚,四小姐在法华寺后山的亭子里跟一个男子相会。”
见太太良久不表态,周管事家的往前爬了几步,被尹翠拦了下来:“周妈妈你说你看到,还有其他人作证吗?”
“有,有!”周管事家的小鸡琢米似的点点头,露出讨好的笑脸,“尹翠姑娘可以叫三姨娘来,一问便清楚。”
果真是三姨娘。赵小茁暗暗冷笑,当初三小姐叫方温一起推她下水时,她就怀疑过。三小姐平时性子张扬些,但不是个没脑子的。太太不喜庶出人人皆知,要不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她不敢干出格的事。
真是好母女啊!
赵小茁嘴角挂着淡淡冷笑,朝太太屈膝福礼,只道:“没想到姨娘也这般关心我。”
太太不会听不出里面的深意,三姨娘从不和四小姐走得近,怎么现在又跳出来给周管事家的作证,看来是早有准备了。但从太太的角度来说,眼下正合她心意。
“叫三姨娘过来吧。”她慵懒在榻上翻了个身,声音冷冷道。
尹翠领命,退了下去。
没多会,三姨娘打了帘子进屋来,朝太太行礼道:“太太,妾身来了。”
尹翠叫人给她搬了锦墩子,三姨娘还没来得及说谢,就听太太说:“周管事家的说的,你可知?”
三姨娘不慌不忙回道:“回太太的话,周妈妈说的妾身不大清楚,不过,”说着,她略带深意睨了眼赵小茁,低头道:“无意中听三姑娘身边的绣春说起的。”
特别把“绣春”两字咬得清晰。
绣春当初不是太太挑选打发到三小姐屋里的人吗?竟然是太太的人,岂有不信的道理。否则太太不是打自己的脸?
太太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转过身看着三姨娘,半晌道:“她不是跟着三小姐吗?怎么看到四小姐屋里去了?”
三姨娘露出一副“我也不知”的样子,疑惑道:“妾身也不知,太太若想问明白可把绣春叫来问问。”
赵小茁一声不吭看着三姨娘的嘴一张一合,心里冷笑三姨娘好手段,短短几句话,把自己摘干净不说还将事态往更深处说。只是在府里呆久了,有几个**是干净的,三姨娘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周管事家的落了把柄在赵小茁手上。
现在就算绣春来,不过把事情描得更黑而已,何况她已经知道和周管事家的联手的是谁,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
赵小茁淡淡一笑,福礼道:“太太能容女儿向周妈妈问几个问题吗?”
太太倒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看了眼,摆了摆手,示意她说。
赵小茁微微含额,朝周管事家的移了一小步,正色道:“周妈妈说我去法华寺与男子相会,请问周妈妈见到那男子模样了吗?”
周管事家的一愣,她当时离得远并未看清男子的脸,但她可以肯定那身形是个男的,便笃定道:“当时老奴没看清脸,可那身形分明就是个男子。”
赵小茁一笑:“那妈妈可听到什么?”
周管事家的皱了皱眉,四小姐站在亭子里就一小会,她断断续续听到什么,可又说不全。
正思际该如何回答时,赵小茁冷笑道:“妈妈听到什么如实说便是,还是妈妈根本什么都没听到。”
“胡说!我明明就有听到。”周管事家的有些恼羞成怒,指着赵小茁,向太太道,“太太明察,四小姐小小年纪就做出不检点之举,将来还得了。”顿了顿,好似想起什么说了句:“太太,您可记得二小姐怎么去的?”
是怪吴娘教导无方还是对她指桑骂槐。
赵小茁脸色沉了沉,想起先前被周管事家的卖掉秋水,还有今天的跟踪,只觉得眼前人的嘴脸无比恶心。
“周妈妈,既然你重提旧事,我也想起一件事。”今日鱼死网破,她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周管事家的似乎明白她要说什么,抢先开了口:“我周婆子在府里向来以规矩办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言下之意,她替太太办事,你区区庶出小姐敢违背太太意愿不成。
事到如今,还把太太拿出来压人!赵小茁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火,从怀里拿出那封信来,呈到太太面前:“请太太过目。”
谁也没想到被赵小茁反将一军,三姨娘原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立刻变得凝重起来,轻咳了一声,起身道:“今儿天冷,妾身早上起来身子就有些不舒服,这会头又开始犯晕了,想回去歇息。”
势头不对想跑?
赵小茁侧目笑了笑:“姨娘这就要走?不如等太太看了信再走不迟,说不定一会还要为我做个人证。”
三姨娘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呯啷”一声,一个大红描金的茶盅碎在周管事家的身边一地,溅了她一袖子的茶水。
太太凌厉的目光扫了遍屋子里的人,最后停留在赵小茁脸上,冷声道:“这封信哪来的?”
赵小茁斜了眼瑟瑟发抖周管事家的,不急不徐道:“是个旧识告诉我的。”
“旧识?”太太哼了声,眯着眼打量她一会,“看来周妈妈说你去私会男子并没无赖你?”
“太太,老奴不敢说谎。”周管事家的白了赵小茁一眼,小声应道。
太太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只道:“你的帐一会算。”转眼又看向赵小茁,沉声道:“送信的人是谁?”
赵小茁知道自己走了步险棋,只能抱着试一试心理,硬着头皮道:“是方先生的堂弟,如果太太不信可以叫他来看看信里字迹,与女儿说得是否有误。”
太太反问道:“他怎不叫方先生来说?”
家丑不会外扬,何况周管事一家是太太的人,难道太太真的不在乎自己人犯的错诉诸天下?那不等于自己打自己脸?
赵小茁断定太太是不想让方温知道,垂眸道:“女儿想方先生是爹爹的门客,让爹爹知道了忧心,便冒着胆子把事情压了下来,又怕误传,想等查明再告诉太太的。今天不过碰巧,女儿拿了信就往回赶想告诉太太,不想周妈妈也来了。”
说碰巧,太太当然不信,不过赵小茁只能这么说,余下的她只能赌一把。
果然,没过一小会有个婆子进来,说瑞娟有事来报。
一提到瑞娟时,一屋人表情各异。
三姨娘倒是自信直了直背,周管事家的一脸期待向外看了一眼,只有赵小茁垂眸喝了口放温的茶汤,等着瑞娟进来。
瑞娟是个伶俐人,一进来就跪了下来给太太磕了三个响头。
尹翠俯视着她:“知道什么老实说出来,太太自然不会责怪。”
瑞娟环视了一屋子的人,并未马上开口。
这一沉默,让一屋子人心里没底起来。
“你知道什么说便是。”三姨娘有些沉不住气,给她使了个眼色。
瑞娟抿了抿嘴,斜了眼赵小茁,见她表情淡淡的,又看了眼太太手边的信纸,心里有了计较,一字一句清晰道:“太太,要怪就怪奴婢吧。四小姐什么也不知道,是奴婢知道四小姐要去法华寺,给方小爷送了信去,又怕四小姐不肯,便瞒着跟吴娘说,要她带四小姐去后山的。”
“你!”三姨娘抖了抖嘴唇,拍案而起,指着瑞娟的玉指微微颤抖。
周管事家的简直惊厥要晕过去才好!
瑞娟不理会,往赵小茁身边爬了两步,对着太太磕头道:“有些事奴婢实在看不过眼,无奈人轻言微,只怕四小姐吃亏,做了坏规矩的事,还请太太责罚,只是千万不要迁怒四小姐。”
三姨娘终于忍不住,上前狠狠踹了瑞娟一脚,骂道:“你贱蹄子!四小姐许了你什么好,你急不可耐地靠过去!”
“够了!”太太怒道,“好好的府里被你弄得乌烟瘴气!”
可太太真希望各屋和平团结吗?谁又会傻得说出来。
瑞娟趁势捂着被踹的胳膊,呜呜咽咽哭起来:“三姨娘说得什么话,奴婢听不懂。奴婢是太太拨给四小姐的,当然一心向着四小姐。”
才能显出太太大气与关爱,真是里子面子全有了。
果然太太面色微霁,示意瑞娟起来,又对赵小茁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皱眉道:“你个姑娘家心眼如藕,以后万不可做这样的事,好好读书才是正道,明白吗?”
“是,女儿记住了。”赵小茁不管太太真关心假关心,表现得温顺乖巧。
三姨娘颓然地坐在墩子上,面色发白张了张嘴,不知在念叨什么。
周管事家的被两个婆子架出去等候太太的发落。
等太太遣散了一屋子人,尹翠才进来,说道:“太太,周管事来求见。”
太太揉了揉额头,疲倦道:“他现在还来干吗?你去安排一下,让他和他家婆娘去城外田庄吧,算我念他在府里这些年的苦劳。”
尹翠领命,退了出去。
没过两天,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周管事一家在铺里采买收回扣被太太赶到田庄上去了。年纪稍长的都知道,一旦去了田庄就再没可能回来了。太太这是杀鸡儆猴,看谁还敢冒大不韪赶在她眼皮下动歪脑筋。
赵小茁听罢,只是舒了口气,她希望秋水在天之灵能知道她力所能及所做的一切。
“四小姐,瑞娟在门外候着呢。”柳月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赵小茁“哦”了声,示意要她进来。
瑞娟打了帘子进屋,对着赵小茁行叩拜大礼。
“起来吧。”赵小茁并未看她一眼,淡淡道,“你放心,应你的事我自然会做到。”
瑞娟满脸笑容磕了个响头:“多谢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