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后,天气越发冷起来,赵小茁除了每日去私塾外,就是窝在自家小屋子里哪也不去。几天过后,一天早上起来碧桃伺候穿衣服时,竟偷笑起来。
“笑什么?”赵小茁觉得莫名其妙。
碧桃捂捂嘴,把她推到镜子前面,对着镜中的人儿笑道:“四小姐长高也长好了。您看,这脸蛋又白又女敕。”又指着袖子:“似乎袖口有点短了,裙子也是,原先看不见鞋尖,如今裙子刚刚盖住脚面。”
经这么一提,赵小茁才注意到自己衣服袖子,以前还能遮住手背的,现在只能盖到手腕。
“四小姐衣服小了,你还有闲心打趣!”冷不丁吴娘沉着脸从后面冒出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碧桃脸都吓白了,低头小声道了句:“奴,奴婢跟四小姐玩笑。”
吴娘依旧臭着脸,佯装生气:“一会你赶紧去趟账房报一声,就说四小姐的衣服小了,要做新的,问库房还有没有布料。要是有,你就告诉他们明儿就把四小姐的尺寸交过去,催他们赶紧去外面裁制。眼下离年关也就一个月时间了,账房那边还要为整个府里采买年货,这事得抓紧了。”
碧桃“哎”了声,又跟赵小茁福了福:“四小姐,奴婢先去账房了。”就慌慌张张往外跑。
“门在这边!哎呦,真是个活宝!”
吴娘看着她慌不择路的样子,扶额的摇摇头。
赵小茁“噗”地笑出来声来:“吴娘,你就别逗碧桃了,那丫头心眼直,你一说她就全当真了。”
吴娘正色道:“老奴可没儿戏。”说着上来拍了拍赵小茁的衣服,拉了拉袖子:“确实衣服小了些,是该做新的了。新年穿新衣,除岁迎新,这是好兆头。”
赵小茁哂笑道:“瞧吴娘说的,这离过年还早呢,就算来了新衣服,也得等到除夕穿不是。”
吴娘笑起来,两人又说了会体己话。
直到午时,赵小茁吃过饭,碧桃才气喘吁吁从外面进来。
人还没站稳,就拿起水壶给自己倒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吴娘从里间出来,皱眉道:“在四小姐屋里越发没规矩了,也不说进去给四小姐请安回话,就顾着喝水。”
碧桃用袖子擦了擦嘴,歇了口道:“吴妈妈,不是我不进去,是我进去了不知道该怎么跟四小姐说。”
吴娘虚指了她一下,没好气地说:“该怎么就怎么说,难不成四小姐还吃了你。”
碧桃露出为难样子,把袖兜里布样拿出来摊在两只手掌上,小声道:“账房我去了,库房也去找了,可是他们说做衣服的料子就这些了。”
吴娘一怔,且不说这两块布料颜色太素,就说这花色,一块是银缟腊梅缠枝暗纹缎子,另一块是湖绿白菊碎花亮缎,看起来后一块比前一块色彩明艳些,可白菊碎花又比素缟强多少,大过年穿白菊给太太看,纯心给太太添堵吗?
“不行,不行。”吴娘蹙眉摇头,“就没有别的花色了吗?”
碧桃朝里间看了眼,压低声道:“不是没有,有两匹桃红和玫红的布料我看着喜庆就跟账房点了,可他们说那两块都被定下了。我问谁能用得了这么多布料,他们说一块是太太的,一块是三姨娘的。”
吴娘一脸疑惑的表情:“给太太和三姨娘的?”
两个徐老半娘穿桃红和玫红像话吗?
碧桃也一脸纳闷:“我还问了随行的账房丫头,说太太和三姨娘挑的颜色也太女敕了吧,她也奇怪不过没说什么罢了。后来库房的妈妈丢给我两块布样就赶我们出来了。”
连账房的丫头也奇怪。
吴娘想了想,恍然过来,看来账房的人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是有人接着太太名义私拿布料吧。
胆子够大的!
吴娘嘴角轻蔑一笑,收下碧桃的两块布样,交代她进去伺候四小姐,转身打了门帘出去了。
从四小姐的院子走到太太的院子,估模着一炷香的时间。
“尹翠姐姐,吴娘来找。”一个穿红戴绿的小丫头掀帘进了偏厅,跟正在绣荷包尹翠,小声报道。
尹翠微怔,吴娘鲜少来太太院里,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吧:“请她进来坐吧。”
小丫头应声,出去。不一会带吴娘进来。
吴娘接下披风,由小丫头拿去。
尹翠坐在榻上朝吴娘笑了笑,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又要人端了锦墩子进来:“吴娘,请坐。”
呵,太太身边的红人,架子就是比别人大。
吴娘暗暗苦笑,也没心思跟她计较这些,坐下来寒暄了几句,说了说天气又说了几句太太的吉祥话。
尹翠是伶俐人,显然明白吴娘不是来说这些有的没的,笑着应了几句后,问道:“难得吴娘来,是为四小姐的事吧?不妨直说。”
吴娘觉得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不再拐弯抹角,笑道:“尹翠姑娘是聪明人,猜的神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来麻烦姑娘的,不过是四小姐长个子,又临到年关想做两件新衣服,可是您看。”
说着,她把库房给的两块布样拿出来,摊在尹翠面前。
尹翠眉头微乎其微地蹙了下,收了笑容一脸疑惑:“库房就这两个花色吗?”
吴娘故作为难的样子:“当然不是。不过库房的婆子说只有这两样,其他的花色都被定下了。”
“这样啊。”尹翠不再深问,只说要去查一查,再给她回话。
吴娘知道尹翠往心里去了,便不再多言,起身福礼说要回去。尹翠也没挽留,叫小丫头拿了吴娘的披风来替她系好,打发人送她出去。
尹翠重新躺回榻上,思忖了会,就叫人把账房的管事婆子找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账房的婆子就急急忙忙过来,毕恭毕敬站在尹翠跟前,讨好道:“尹翠姑娘找老奴何事?”
尹翠一针一线细细绣着荷包,沉声问:“府里布匹不够了吗?还有什么花色?”
账房管事婆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尹翠这是要查账,便应道:“快到年关,除去给各房丫头婆子门置办新衣外,剩余缎面料子三十五匹,其中上等缎子二十匹,老爷十二匹、太太八匹,大小姐两匹。中上的九匹,太太占五匹,余下四匹是大小姐的。稍次些的是给三姨娘、三小姐、四小姐准备的,三姨娘占两匹,剩余的四匹留给三小姐和四小姐。至于花色,都是按各屋主子要求采买,没做要求的我们也是拿了样料回来给周管事参考。”说到这,她下意识自己说错了话,正窘迫说什么弥补一下。
尹翠倒是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你接着说。”
账房管事婆子暗暗松口气,接着道:“尹翠姑娘放心,我们采买时一定会考虑花色上区别,不会偏袒哪一方。”
尹翠听这么一说,心里有了计较,又把吴娘留下来的两块布料放在矮几上,那手指敲了敲:“年关做衣服,只剩下这些素色了吗?”
库房婆子看了眼布样一下就认出是给庶出小姐们备的布料,说道:“回姑娘的话,本不止这些花色的,前些天库房管事的来报说有两匹布遭了虫咬,我去看了,确实是有虫眼。按府里规矩只要虫咬过的就不要了,三姨娘说丢了怪可惜的。”
“所以你就都给了她。”尹翠斜了那婆子一眼。
账房管事婆子一下子明白过来,吓得腿一哆嗦,立刻跪地磕头:“姑娘明鉴,老奴也是一时犯迷糊,想着是废料拿去就拿去了,只当是打发街边。哎,您瞧我嘴笨的!”她狠狠扇了自己一嘴巴子,接着道:“姑娘,老奴可不敢诓您,就给了三姨娘两匹布料,老奴什么也没拿,三姨娘也没给老奴半个子儿,不信您可以问那天在库房当班的婆子,老奴当时还有别的事就先回去了,走时三姨娘还在库房。”
也不知是屋内炭盆太热还是心里着急,账房管事婆子额头上的淌下汗滴,她也不敢擦。
尹翠见她不像说谎,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该查的我自然会去查。”
见自己被放一马,账房管事婆子赶紧福礼退下去。
等太太知道这事已是午睡过后,尹翠扶起来时,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遍。
太太并没有什么不快或意外的表情,淡淡“嗯”了声,表情冷冷道:“她既然想要给她就是。”
尹翠点头,斟酌道:“那四小姐的新衣服?”
太太想了想,忽而转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倒要看看那婆娘还有什么本事。”顿了顿,转向尹翠:“你去跟柳月说,按上等缎子的预算去账房支取银钱,带四丫头去布庄挑,喜欢哪个花色就买哪个。”
尹翠微怔,太太这是要?
然而容不得她多想,就被太太遣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