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衣好看吗?”赵小茁眼角眉梢带着冷冷的笑意,一步步逼近三姨娘。
“好,”看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大小姐温婉笑道:“今儿主角到了,姨娘还不快请上座。”
“多谢大姐惦念,妹妹这就过来。”赵小茁睨了眼三姨娘,从她身边绕过,直直朝大小姐走过去。
大小姐把赵小茁上下细细打量一遍:“这粉樱的绸缎真是好看,倒称得妹妹肌肤雪白,显得人愈发娇美活泼。”
太太也跟着看过来,很是满意地“嗯”了声,开口道:“不会就做了这一件吧?”
大小姐附和道:“可不是,过年辞旧迎新,你现在穿了可不叫新衣了。”
三姨娘晃过神来,落座讪讪道:“大小姐说得是,别是布庄的伙计看四姑娘年纪小欺负她,虚高了价格。”
赵小茁笑得娇憨:“劳太太、姨娘费心了,女儿不止这套衣服,还有一套。”顿了顿,好似无意道:“三姨娘体恤女儿,知道女儿手头拮据,还破费送了两件衣服给我屋里下人。”
话音刚落,在座的各位表情大不相同——三姨娘脸色煞白,三小姐一脸狐疑看向她。大小姐面无表情低头喝茶,太太脸色沉了沉微微蹙眉。
一时间,饭桌上气氛怪异。
还是三姨娘转得快,讪笑道:“太太,人都来齐了,先上菜吧。”
太太迟迟没发话。
大小姐轻轻盖上茶盅,饶有兴趣看了眼三姨娘:“难得姨娘慷慨大方,这样好事还瞒着我们。”
“瞧大小姐这伶牙俐齿。”三姨娘笑得牵强,脸一阵红一阵白。
赵小茁倒一副知冷知热的表情,替三姨娘解围道:“大姐莫不信,今儿我叫瑞娟和柳月都穿来了,姐姐可要看看?”
三姨娘狠狠剜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敢!
赵小茁轻轻勾起嘴角,唤了声:“柳月、瑞娟。”
就见两个身材匀称、个头相当的丫鬟从屏风后走出,一件胭脂红一件朱丹蔻花极为喜庆。
“混帐!”一屋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太太拍案大喝一声。
众人皆吓一跳,在场的丫头婆子无不下跪磕头。
柳月和瑞娟也赶紧跪了下去,瑟缩缩一阵发抖。
太太扫来凌厉的目光,转向三姨娘:“这两件衣服真是你送过去的?”
三姨娘抖了抖嘴,瞪了眼赵小茁,回道:“太太,您别听那丫头胡说。您是命令禁止过府里不能穿这两种颜色,妾身怎敢冒犯。”
赵小茁看向太太,瞪着无辜的大眼:“太太,女儿不明白姨娘在说什么。这衣服是童妈妈亲自送来的,可以叫童妈妈进来对峙。”
太太怒声道:“叫童妈妈进来!”
尹翠赶紧带人进来,童妈妈一见太太就赶忙跪下磕了个响头,闷声道:“老奴就是。”
太太指了指一旁的柳月和碧桃,冷声道:“她们两个的衣服可是你送的?”
童妈妈撇过头,看了眼,迟疑小会,心思不好,正想着如何回话,就听太太斥声道:“给我拉下去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太太饶命!”童妈妈大惊,还未抬头辩解一句,就被两个粗使婆子拖了出去。
外面传来板子打在身上的闷响和童妈妈凄厉的叫声。
三姨娘发毛地抱紧了双臂。
太太又转向赵小茁,冷冷道:“吴娘呢?”
三姨娘似乎找到救命稻草,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太太莫信这个野丫头的鬼话,就算她不知道,吴娘怎会不知,还敢让她下人穿出来招摇。她们就是想挑拨太太和妾身的关系!”
“闭嘴!闭嘴!”太太极不耐烦敲了敲桌子几下。
三姨娘乖乖闭上嘴,却一副看你怎么办的表情斜了赵小茁一眼。
赵小茁早猜到太太会问起吴娘,不急不徐道:“女儿生病时一直由吴娘照顾,大夫说女儿的病发得急走得缓,还是身子虚了些,这不抓的药还没喝完。吴娘怕别人照顾不周,就连熬药这等小事也是亲力亲为,童妈妈送衣服来时吴娘并未看见。因为时间紧迫,女儿带着两个奴婢就出来了,临出门也没见到吴娘。”
“你的意思吴娘不知道这事?”太太眯起眼,声音冷漠而威严。
赵小茁垂眸,微微低头,应了声:“是。”
“不可能!”三姨娘睚眦欲裂,涨红脸站起来,指着赵小茁看向太太,“太太,这野丫头说谎!”
“坐下!”两个粗壮婆子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用力把她按了下去。
三小姐坐在一旁,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竟呜呜咽咽哭出声来。
太太冷冷看了她一眼,又叫尹翠过来,吩咐道:“出去问问童妈妈,四姑娘院里是谁接的衣服。”
尹翠领命下去。
三小姐轻轻抬起头,脸上挂着泪滴,抱着双臂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细声道:“太太,女儿只觉得吴娘心太狠。”
这话明眼人一听都知道怎么回事。
当初二小姐死时,吴娘情绪崩溃,当着众人的面指着三姨娘的鼻子大骂要她娘俩血债血偿。
一开始大家还人心惶惶,生怕吴娘闹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最后连王老爷也出面,说既然是二姨娘的陪嫁就把吴娘放回去。
谁知没过多久二姨娘也跟着去了,不知怎地吴娘回老家的事就耽搁下来。
再后来吴娘也没做出什么惊天地的大动静,渐渐大家就把这些事淡忘了。
如今三小姐重新提起,让在场的人不由地吸口凉气。
难道吴娘沉浮这么久,一直再寻报仇机会?
赵小茁虽不知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但看在座的表情,只觉得三小姐要把事往大了闹。
三姨娘平复了下情绪,趁机添油加醋:“太太,三姑娘说得有道理。妾身猜吴娘是想利用四姑娘来陷害我们。”
真是同仇敌忾啊!连说话的语气都像一个鼻孔出气的!
赵小茁表情淡淡的,低头对太太说:“女儿听不懂姨娘和三姐的意思,还求太太明鉴,不知者不罪,都是怪女儿一时鲁莽,好心办坏事。”说着,她瞟了眼三姨娘,悲悯道:“三姨娘的体恤之心日月可照,女儿生来就没得过母爱,三姨娘慷慨解囊关心女儿,女儿心里不胜感激,却没想到惹得太太如此不悦。”
说完,赵小茁拿起帕子拭了下眼角。
悲情戏,谁不会演。
好好一个庆生过得哭哭啼啼,大小姐给了个台阶:“都是过去事了,提她作甚?”又转向三小姐,蹙眉道:“三妹妹你也太不懂事了,今儿是来个四妹妹过生辰的,你倒好,把她惹哭了。”
太太自始自终黑着脸,不吭声。
尹翠没过一会进了屋,在太太身边耳语几句。
太太“嗯嗯”了两声,问向柳月:“衣服是你拿进屋的?”
柳月低头,声音瑟瑟道:“是奴婢。”
“你一人?”
“不,还有碧桃,和奴婢一起把衣服拿进屋的。”柳月顿了顿又道,“四小姐当时还跟奴婢说,时间不早了,就不请童妈妈进来喝茶了,奴婢便打赏了几个铜板,童妈妈就回去了。”
回答清晰明了,太太还想问什么,就听见瑞娟微微抬头,不慌不忙附和道:“奴婢也看见童妈妈没进四小姐的屋子就走了,后来是柳月来叫奴婢过去,说是领新衣服。”
瑞娟的反应是一屋人始料未及的。
三姨娘挑了下眉,觉得自己真是小看四丫头。
自然两个从太太院子里拨过去的人说了话,谁也不会傻到再去辩驳两句。
三姨娘狠狠白了眼赵小茁,又不露痕迹给三小姐使了个眼色。
三小姐会意,接着刚才大小姐说的话,愧疚道:“大姐教训得是,都是妹妹不好,情急之下胡乱说话。还请四妹妹莫怪。”说着,她从袖兜里拿出一支鎏金翠宝红珠簪,递到赵小茁面前:“你瞧,方才尽说些不快活的话,倒把这个忘记了。”
大小姐盯着那支簪子,疑惑道:“这是三妹妹准备的?”
赵小茁微怔,没想到三小姐还有后续,正考虑要不要这份大礼,就听见三小姐羞涩道:“大姐别误会我。妹妹哪有那么多银钱买这些,是方先生送的。他说今儿都是家中女眷,不方便过来,特意托我送过来。”
方温送的?!
赵小茁吃惊之余,觉得可笑。
姐妹中就连大小姐都是知道她对方温情愫可见一斑,方温送别的女孩东西,三小姐的醋坛子早就打翻了吧。
赵小茁戏谑看着三小姐伸在半空中的手,“噗”地笑出声:“三姐真逗,方先生不方便来我生辰,就方便叫三姐带东西?”
难道你府中不是女眷?
三小姐听出嘲讽的意思,脸色一变,恶人先告状:“太太谁都知道四妹妹和方先生是旧识。四妹妹生病期间,方先生从未提及四妹一句,四妹病愈后也没再来过学堂,两人素日未见面,今日方先生却送如此贵重礼物,太太不觉得怪吗?”
是想说他俩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才当人一套背人一套吧。
明明是自己的污点,还要泼到别人身上。
赵小茁暗暗冷笑,却一副无辜不能再无辜的表情,瞪大眼睛喏喏道:“三姐姐,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说,没机会。”
三小姐冷笑一声:“但说无妨。”
赵小茁指了指离太太左手边最远的一个穿青灰色长褂的粗使婆子,撅嘴道:“社火那天,我看见三姐身边站了个男子,衣服就是那个颜色的。”然后转向大小姐,为难道:“不知大姐是不是也看见了?”
“你!”三小姐手一抖,把簪子掉在地上,发出“叮叮”脆响。
太太脸色难看之极,拍案而起,拂袖而去,连问都不问一句。
大小姐深深看了眼三小姐又看了眼赵小茁,追随出去。
留下三姨娘和三小姐傻傻坐在位置上,一副不知是好的模样。
赵小茁趁机溜了出来,刚带着瑞娟、柳月鱼贯出了暖香阁,就听见屋里传出一声极响亮的耳光,以及三姨娘绝望的嘶吼:“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就是不听!我再也不管你了!”
瑞娟在后面拉了下赵小茁,刚开口一句:“四小姐。”
就被赵小茁硬生生打断:“是非之地不久留!”
柳月给瑞娟递了个眼色,示意要她别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