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有人传话,权美人殁。
大骇,起身梳妆,穿上仪服,前往行宫。一出院门,看见汉王与清霁从房中出来,也是一身素白。
平复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过去请了安。看看两人神情,本以为清霁会一脸得意,却见得两人都一样阴沉,清霁并无半点赢了我的意思。
仔细想想,方记起昨日情急之中,用来抵汉王的那句“你道她不怨你”的话,许是在汉王心里起了作用,这也让清霁多少有些辩不清。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八年前,为了救你,连漪姐姐的命都送了进去;如今你只求报自己的仇,不惜以瞿将军府的性命威胁;威胁不成,明知这话如此伤人,故意说出来挑拨我与汉王的关系。你不让我好过,我自也不能给你行便利。
到了行宫,权美人已躺在灵柩里,苍白的面容,鲜红的朱唇,像极了皇后娘娘。
皇上坐在一旁,与皇后仙逝时的悲痛不同,此时是满面怒容,与身边的公公道:“害死了皇后。如见又害了同皇后极像的权美人,此人必得严查。”
于是乎更觉得权美人可悲,到头来不过是皇后娘娘的替代品,得了皇上的宠,却并非真正的爱,还搭上自己的性命。更可悲的是,这条路并非她自己所选,被迫远离乡土,踏上一条不归之路。
“父皇请节哀。”一人上前,十分亲昵地跪在皇上身边。皇上的怒气似乎消了一些,细一看,竟是赵王。
两年不见,赵王成熟许多。身材挺拔如汉王,但眉目清秀又堪比太子。难怪下人都议论,许是年纪最小的缘故,尽管远离朝政又鲜战功,却是皇上最宠的一位皇子,敢情是相貌取了两位兄长的长处,又更会讨皇上欢心。
与难得相见的皇上聊了好一番后,赵王走到汉王身边,兄弟久别,更显得手足情深,聊得很是投机。抬头间,赵王看见躲得远远的我,遣了身边下人叫我过去。
没法子,只得过去请了安。正好,诗兰的事情,从她自己口中得不到半点有用的东西,倒是可以问问赵王。
我候在边上,听他们聊蒙古战事。
“阿鲁台与本雅失里两人分军逃跑,都几乎糟了全歼。”汉王说起战事,一脸畅快,也难怪,他立下的赫赫战功。
“皇兄此次英勇非凡,我们都听说了,尤其是包围中勇救皇圣孙。回京后太子爷肯定是要好好谢你。”赵王眼中都是欣喜,兄弟俩的感情的确不一般。
“只可惜两人本身却逃走了。”汉王想到这一点,不住摇头,也是个做事就要做绝的人,我突然想起丧生他手下的父亲和兄长,昨夜本就没睡好,这一想,头又有些痛。
“放心,依我看,这两人不是臣服,就是被瓦刺或是兀良哈献给我们。”赵王脸上闪过一抹狡黠的笑。
“你这么看?”汉王显然是没有料到这种可能,一脸惊诧看着赵王。
“皇兄等着瞧。”赵王自信满满。
“行啊,这些年不在一起,真是大人了。”汉王赞赏地拍拍他的肩,很有寻常人家兄弟的模样。
“凝姑娘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赵王看一眼站在汉王侧后方的我,问道。
汉王也转过身,眼神里还是有些关切的。
“说也怪了,睡了这么多天帐篷,反是住进家里不习惯了。”我勉强提了提嘴角,挤出一个笑给赵王。
“还真是瞿将军的后人。”赵王接着我的玩笑继续开下去,却戳中我的痛处。
“送凝姑娘回府。”汉王招呼下人。
“皇弟,今日就先告辞,留在顺天还有几日,我们改日再聚。”汉王对赵王作揖。
天还是大亮,躺在床上,却也睡不着,甚是无聊。
“凝姑娘,瞿妃娘娘问身子好些没有。若好了,请去她房里坐坐,有些话想要说。”清霁的丫鬟来房里找我。
又是什么烦心事。昨天这么一闹,幼时对清霁不好的记忆全涌上心头。不得不承认,自她出现,就是如此美丽动人、多才多艺却又是心机很重,联系当年杨夫人说不收留她时的情形来看,若违了她的意,也是个很暴烈阴冷的人。
我的确有些怕她。但若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也是不正常的,现在来叫我,我也松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从我的房里到她的房,要穿过一个小花园,秋天满园的菊花盛开,很是美丽,我却无心欣赏。
小路旁站着两个人,竟是汉王与温瑜。
多久没见温瑜了,看到他我有些失神,不太认识他了。毕竟当年他是哥哥们的师父,与女眷本就是不接触的。
我给汉王行了礼,温瑜向我问声“凝姑娘好。”
我正要走,温瑜居然开口和我说话。
“亏得瞿浩与瞿渺两位,向汉王推荐我,我也有机会去汉王府任职。”温瑜一边告诉我,一边向汉王微微弯腰,以示道谢。
“听说温瑜能文能武。巧了,汉王府缺位管事,家人举荐,很是放心。”
我猜想温瑜去应天的原因,难道是为了诗兰?忍不住笑了。
“凝姑娘,虽说我不是你的师父,但自小看你长大。今天有话,不妨当着汉王的面要劝劝你。”温瑜仍然带着笑,我心中暗暗叫苦,怎么忽的轮得到他劝我,我和他自小都没有什么特别交情。
汉王也有些诧异看着他。
“师父请讲。”我微微低头。
“自小你的性格就稍有些孤傲了。”我点点头,虽不中听,却是事实。
“如今对汉王怎能如此。”
一听这话,我望望汉王又看看他,搞不清这话从哪里出来的。
“汉王当年保护自己的父王,失手斩杀了瞿将军,凝姑娘为何不能像瞿妃娘娘般忘了呢?”杀的又不是她的亲爹,我顿时觉得一口气接不上来,身子都软了。
“师父这话说得有失偏颇了。”不回嘴似乎太软弱,但却也无法说旁的,此间意思只能听的人自己揣摩了。
“自小我是和你更好些的。”温瑜依旧一脸的温和,仿佛我真是个顽劣的孩童,由他这个师父在教导。
清霁,又是清霁,她让温瑜说这些。心中一团怒火,早就觉得清霁与温瑜关系非同寻常,脑中瞬间闪过幼时夜半,温瑜去清霁房里的事,很想月兑口而出都抖落出来。好在头脑还清醒,倘若他们之间有什么,选妃前失节,却最终成了王妃,这个欺君之罪极可能连累了整个瞿府,即使不致全家定罪,但瞿家的名声必是毁了;若他们之间没什么,那这句话就成了我污亲姐姐名声的证据。横竖是不能说。
“凝儿,我有话和你说。”汉王终于开口了。
“在下先告辞了。”温瑜一副很识趣的样子,弯腰退出花园。
“昨晚我业和你姐姐谈过了。”汉王表情凝重,停了会儿继续说:“她进府时就知道这事,没有怨过我。昨日本是想劝你也忘了这事,安心做汉王府的王妃,没想到你之前本是不知道的。”
我冷笑两声,看着他继续说。
“她道你昨日向她恶语相向,觉得她对不起你爹。”我觉得全身都掉入了冰窟窿,这分明就是颠倒黑白。
“以前,她说过希望你进府陪她,我见你模样招人喜爱,也同意了。后来护皇圣孙、安南战事和大漠里的事情,让我愈发看到了你的胆识与睿智,我是从心底里希望你进府的。”听他说着这些事,往日的景象都浮出脑海。
“你的愤怒我理解。但你却离间我与你姐姐的关系,我最喜欢的聪明劲儿都用在这上面,让我很心寒。”我在心里默想,完了,这是彻底地完了。
“你没有什么想辩解的吗?”汉王见我异常安静,与往日截然不同,凑近看看我。
“王爷这是已经信了姐姐的话,我说什么还有什么用?”我抬起头,心里全是委屈。
“你姐姐与我已是多年夫妻了,我信她。”
我凄然一笑,考虑下一句是索性绝情些,还是服软些求得转机。眼前这个男人,我是极喜欢的。
“那汉王还容得下我吗?”我想挤出一抹甜笑,却是眼泪夺眶而出。
许是平时看我冷淡惯了,从没当面这般,他也有些呆住了。
我向前一步,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抱住他。
“我爹的事会慢慢理顺,我是极依赖汉王的。”
感觉到他全身都僵了,良久,伸手缓缓将我从他怀里拉开。
“看得出你和你姐姐是不能相容了,我见不得妻妾关系不好。她已经在府里有段时间了……”
他望着我,我抬手擦擦满脸的泪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这双眉目,与大漠里的一样,只是此时却让太伤我。
“我和你姐姐必会给你寻个好人家。”
“不必了。我的事情,杨夫人会给我好好打算的。劳汉王费心了。告退。”踩着地上菊花掉落的花瓣,看着心疼。
我又回了自己的房里,这一出都是清霁布的局,她都知道结果了,与其哭哭啼啼地去让她嘲笑一番,还不如就这么回来,保留我最后一丝颜面。
“凝姑娘,赵王让人请你去府上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