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49章 细作

作者 : 月荻江枫

房间里虽跟我离开时一样干净整洁,被子叠好置在床内侧,床下那瓦罐我也抱出来,仔细看过,碟子与碗都没有变化,桌上杯子扣成一圈,众星捧月般围着那紫砂茶壶,壶上的牧童似乎在嘲笑我。

站起来,绕屋内走了一圈儿,那种诡异的感觉没有消失。我将头扭向梳妆镜,我的银簪子与长柄镜成八字静静躺在台面上,我的心一颤,不对,走的时候,我明明将它们一顺放在一边。

“环儿,环儿!”我冲着外屋喊了一声,没有回声。静下来,听听,不过刚过戊时,怎这般寂静?

我又叫了两声,偌大的房间,只有自己的声音。我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孤寂的梦境,浑身发抖。转身冲出屋子,正厅里还是没有环儿。正厅的门却是关着的,而我刚刚进门是没有合上的。

扑到门上,使劲向里拉,却怎么也拉不开。

“这是做什么?”我拼命拍门,“放我出去。”

“王爷吩咐了,姑娘就在屋里,不要出门。”外面一个侍女回话。

我愣了,刚刚才见过他。见那侍女就要走,“我要见王爷。”

“王爷空了自会来看姑娘的。”说完,她不顾我已有些嘶哑的声音,离开了。

不依不饶地继续试着开门,但外头似乎用什么闩住,怎样也没法弄开。手掌拍得通红,又惊又怕,浑身无力地瘫软在门边,这突然是怎么了?

背倚着门,想着刚才见过的汉王,似乎还能感觉到他那男子清冽的气息,当时他的表现好像很被动,不冷不热的,心里像是有事又不说出口。

我将书房里的情形一幕一幕地回想,许多遍后,满脑子就只有那棱角分明的脸廓、浓黑的剑眉,笔挺的鼻梁以及冷峻的薄唇。那是张没有笑意的脸!

我重又站起身,跑回里屋,来人定是在我这里找什么东西。我开始四处翻寻,从床褥、橱柜到梳妆台,角角落落、所有的细软,我一一用手翻过,一边在脑中极力回忆原本放着什么东西。

大概翻了一个时辰,却觉得所有东西都在原处。坐在床上,深深叹息,眼光落在梳妆镜下打开的匣子,叠得方方整整的帕子下,是这些年来的书信。我慢慢走过去,将信件一封封过目,单看上面的笔迹,我都能记起其中是什么人写的什么。

为什么没有诗兰的信?我腿一软,跌坐在梳妆凳上。继而笑话自己,是吓糊涂了,诗兰的信从来都是烧掉的,就如汉王与锦衣卫通信一样。

莫不是,汉王早就立在那书架之后,看着我所有的动作,也包括我偷翻那信件?我突然一阵心悸,他这是为何?

我可以告诉他,我只是好奇,我只是想知道那奇怪的印迹是什么……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定会这样想的。

强迫自己收拾妥当,躺在床上,望着投进来的清冷月光,许是之前的惊吓与各种找寻,真让我乏了,意识逐渐模糊。

前来搜寻的人看到床底那一瓦罐素食,会有怎样的想法?我生出这样好笑的念头。张公子对于食材居然还有这样的研究,实在是个让人捉模不透的人。、

我猛地坐起来,这屋里的确少了东西,诗兰的最后一封信,我刚想烧掉,张公子便带着这瓦罐走了进来,我只能……

我跌跌撞撞模到梳妆镜前,将第一个抽屉完全抽出来,露出一个阴森森的洞,伸手进去,模了模,什么都没有。

用发抖的双手点亮房里的灯,将梳妆台所有的抽屉都抽出来,发了疯般地寻找那封信,却一无所获。没有了,被人拿走了……

默默躺回床上,浑身酸软无力,沉沉睡去。

猛地惊醒,窗外还刚泛起鱼肚白,我再也睡不着。

坐在梳妆镜前,一面梳妆,一面将那天的情形遍遍回想重复,怎能那样大意!

感觉到周遭渐渐亮了,已经静坐了两三个时辰,望着镜中的苍白的脸,涂过胭脂的嘴唇,如点点鲜血滴在雪地上,满目凄凉。

一定要坚持,诗兰是担心太子爷,而我只是一时好奇。我在心中反复念道,让自己也相信自己的托辞。

“啪”的一声,门毫无先兆地被人踢开,回过头,汉王已立在屋子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还是昨日的那张脸,只是也苍白了不少。看得出他紧咬着牙,两侧面颊更显刚硬。

我转过身,还是坐在梳妆凳上,双手交叠置于膝盖上,就这样怔怔看着他。他也不发一语,只是看见他的胸膛起伏,而且越来越激烈。

外面静得出奇,将近中午时分,竟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听不到反而好,现在任何突然的声响都会吓到我,我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眼睛。

“王爷,不要啊!”一个妇人哀啼着扑倒在汉王脚下,悲戚地乞求,“凝儿是我的妹妹,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是我至亲的妹妹,不要啊王爷。”

清霁跪在他身边,双手拉着长衫下摆。她的哭泣,一声一声撞击我的心,不知是感动还是憎恨。这一夜,我都没有想明白究竟是谁出卖了我,或者说设计引我走进百口莫辩的境地。

“把瞿妃带回屋子,小心伺候着。”他冷冷地对跟着清霁一道进来,跪倒一地的婢女吩咐,“把门带上。”末尾那句加重声音,吓得我一颤。

清霁的声音逐渐远去,只剩隐隐约约的呜咽声回荡在脑海。屋子里又静下来,听见他的脚步声,步步逼近,终于到了我面前两三步,我随着他的靠近抬起头,仰视他。

“王爷这是……”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煎熬,终于打破沉默。

“咣”的一下,他握拳狠狠砸在梳妆台上,我一下子缩成一团,不敢回头,却也听得木料断裂。“这是为什么?”咆哮声似乎能撼动整间屋子。

他抬起台面上的拳头,高高扬起,我闭上眼睛,身体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下巴突然被他紧紧攥住,疼得我睁眼,见他先前握拳的手已捏住我。脖子里一凉,原来之前背着的手上竟握着一把利剑,刃紧贴肌肤。眼角泪水止不住向下滴落。

“太子爷值得你这样做。”他终于开始说缘由。

“我没有。”抽泣着,却一点不敢扭动,“我真的没有。”再也忍不住害怕,我失声哭了起来。

他哼哼冷笑两声,“昨夜从你进远山堂,我便立在那书架后。”这一句如雷在我耳边轰响,他真的看到了。

“王爷这是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我只是好奇……”

“住嘴!”他厉声打断,“梳妆台里的信我看了,不光这一封,你和诗兰所有的通信内容,我都一字不落的知道。太子的细作!”

我猛烈颤抖起来,只觉得肉上一痛,领口里便灌入粘稠的液体,继而脖颈里撕裂的痛苦涌上来,他真的下手了,他真的忍心。

“王爷,私自处置宫女是违了例的。”一睁眼,背着药箱的张公子脸色煞白,呆立在门口。说完这话,他扔下药箱,箭步走来,跪在我们身旁。

汉王握剑,动作没有改变。不敢抬头看他,只觉得下巴愈发疼了,似乎能听到咯吱的响声。

“王爷,为了,为了一切,万万不可逞一时之快,王爷要三思啊!”张公子不住磕头,“仅一个宫女,一个细作,王爷莫一时冲动。”他一声高过一声,我能感到剑身在抖动,终于离了我的脖子,我这才深呼一口气,继而嗅到浓烈的血腥味。

“尚寝局召瞿凝等十名宫女回宫。”一个声音横空传来。只见一个公公快步走来,我赶忙跪在他面前,接下明早回宫的旨意,余光瞥见汉王的黑靴,以及垂下的泛出清冷色的剑身。

那公公一离开,头顶上便传来气急败坏的话语:“太子!”

我蜷缩在地上,却听见扭打的声响,一睁眼,汉王抡起剑,张公子半跪在他脚边,上身跃起抱住握剑的胳膊,“王爷不可一时冲动。”

他怔了会儿,抬手将梳妆凳劈成两半,扬长而去。

“没事了。”张公子捡回药箱,一手捂我的脖子,一手探进药箱,“亏得皇圣孙殿下疏通得及时。”

我一把推开他,“你是个什么人!”

他的手仍然紧紧压在我的伤口上,动作却粗了许多,撕扯伤处,我忍不住叫出来。

“别不识好歹,眼下能保你命的人还能有谁?好了。”他放开手,坐在我旁边的地上收拾药箱。

“远远地走开罢。”他起身,整了整衣衫,背起药箱,丢下这一句话,静静走了出去。门随即合上,外面似乎又顶上东西,我便被囚在这里。

跪坐在地上,抽泣着,试图在脑中拼凑这整件事情的过程,却发现许多事情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所有的怀疑猜忌,从何时开始,清霁、诗兰、汉王、张公子,他们都是什么样的心思与目的?

望着熟悉而陌生的周围,我抑制不住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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