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里衫和小衣,腿边裹上长可曳地的绾色纱裙,身上一件银白带毛领披风,柔顺的用长发自己打个松松的结,就那样散在后背上。最新更新:风云小说网觉得还行,却发现乌黑的发丝衬托下,面色太过苍白无血色,又用了些胭脂才好些。
走到门前,刚推开一道小缝隙,就觉得冷得怕人,忙将身前披风又紧了紧,心中不禁生出悲鸣:这个时候系它还有个什么用!
一步步像行走在刀刃上,每个步子都迈得那样艰辛,带飞檐的堂屋,背后又是延伸开去的马头墙,层层叠叠,映得这高大的门面更像一个无穷无尽的洞,将我永远攫进去,再也回不来。
将头扭向右边,卧房橘黄的灯光从窗纸中晕出来,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立在半掩的窗前,我心中一惊,他正看着我!他看着我这样磨磨蹭蹭,万般不愿,会不会又给瞿渺些苦头呢?脚底下也快了些许。
穿过堂屋,拐进卧房,顿时觉得好暖和,定睛一看,门边上就摆着个大暖炉,无声地升起迷蒙的白烟。将门合上,抬头,汉王果然还立在窗边,披着件丝质白色长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望着我,我连忙屈膝行礼。一见他就无比紧张,喘不过气,见不着他任何表情的变化,弯着的膝盖竟然也忘了直起来,醒悟过来的时候,脑中想起的还是初进宫时学规矩时笨拙的场景。
他将头向床边的衣架偏了偏,稍微努嘴示意一下,我低下头,“是。”
走到衣架前这几步,花了好大力气,脚底下直打晃,像踩在云端。轻轻解开胸前的绳扣,银白还带些温暖的披风便滑落在手上,我将披风平整地挂在衣架上,不住抹平每个褶皱,露出的肩上能感觉他灼灼的目光。
手垂下碰到纱裙,扯两下,却没有勇气月兑下来。走到床边坐下,不敢看他,只自顾弯下腰蜷起腿,双手慢慢将纱裙从紧闭弯曲着的双腿旁褪下,全身抖得厉害,牙齿都在打颤,还从没将腿这样露出来给男子看过。
快速地将纱裙叠方整放到床尾,想钻进被子里,用那根本没有什么用的一层遮盖这具躯体,这才发现床上只有两个枕头,旁的一概没有,脑中像被雷击一般,轰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安地回头望望他,惊恐地发现他已经在向床边走来,心中如打鼓般。
“躺下。”冷冷一声,向床里爬去,到了里面一半,缓缓平躺下,双手放在身侧,不住抓扯床单,双腿虽是平放着,却抑制不住地交错微弯曲,在床单上蹭着。
脸上、肩上都感到他的气息,我将头向里侧扭曲,右手抬到嘴边,食指拇指轻揉嘴唇,似乎能减轻心中的不适。
床轻微一晃,我知道他也躺在了床上,全身更是热得发烫,头竭尽全力向右侧别过去。忽的,手指在我脖子上轻轻抚模,我“嗯”一声惊呼,又咬住手不再出声。那手指只在左面脖颈了来回摩挲了好一会儿。
“疼不疼?”他突然冒出这一句,我转过头看他,睁大眼睛,只看着他,不明白在问什么?
他用拇指轻按在脖子上,“还疼不疼?”我想起什么,抬起左手也去模脖子,却正好模在他的手背上,慌忙放下。
“已经不疼了。”原来问的是那剑伤,都是他割的。
“真没想到。”他喝出暖暖的气息,喷在那伤痕的位置,又不住抚模,弄得我痒痒的,只是咬着手指,听他继续说,“居然留了三道疤。”
如果只割一道就要了我的命,我还情愿像现在这样多割了几道,我在心中暗想,却没有吱声。
手指逐渐离开了我的脖子,刚平和下的心又悬起来,他又要模哪儿呢?
我只静静等,却没有任何感觉,回过头看他,他正一手放在身侧,一手撑头,斜躺在我身边仔细看我,我的目光与他的直接撞上,心中一惊,却不敢开口打破这个僵局。
“你说——”我难得与他对视,他逮着了就不放,开口,“瞿渺是汉王府上两个王妃的哥哥,是我最亲的姻亲,什么人敢动他?”
我被问得瞠目结舌,抖抖索索地回:“不是王爷么……”
他瞪圆了眼,在我大腿上掐了一把,虽不疼,我羞得全身都红了。“我关他做什么?我关他有什么用?”
我迟疑一下,低下眉,没有做声,这不明摆着的吗?
他明白过来“哼”一声,“除了把你骗进我房里,还有什么用?但要想骗你来还不容易,还需要这么大周折?只需要把环儿关半天,你不就来了?”
我皱皱眉,“那还真没想出来有什么人。”
他突然挑起眉,凶凶地说:“是你哥哥被关着,你要多用心才是,每个问题你都要仔细想,如实答。”
我吐了吐舌,点头应下了。“太子爷?”我小心翼翼地看他反应,害怕他暴起。
他却没有愤怒,只摇头,“太子爷现在哪儿敢动!你是没见着,这一年多,太子服服帖帖的。”
我暗暗咂舌,他居然和我这样说太子,是完完全全不把我当太子的细作了,什么让他醒悟过来了呢?“那倒不一定,谁都不可能一直闷头让别人痛打。若王爷这两年将他惹恼了,但凡有个机会他一定抓紧不放。”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他也有心无力啊。”他得意地一笑,继而眉头又紧锁。
看来,太子爷的羽翼确实被他剪去不少。“那就只有皇上了。”
“没理由,北征之前、北征一路,一直到现在,父皇都抬我贬太子,不然许多事情我做得也没这么顺畅。”
“那或者不是针对王爷,只是刚巧哥哥碰在里面了?”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但来报说已经不止一人向负责关押的人强调过瞿渺同我的关系了。”
“只管关押,不负责放人,确实是他的职责与权限。那大人真是位清明廉政的大人。”我心中佩服这大人的勇气,倘若真是秉公办理,瞿渺到后面未必不好。
“他清明廉政个……”他想骂人又收住没有说,“都让人查过,瞿渺负的责任根本不需要关这么久,而且,关着的不单单瞿渺,还有不少我手底下的人,这分明是在和我过不去。”
“何不从直接负责这事的大人着手?那位下令关押严查的大人。”大处猜来猜去,就这几个人,若是找不准,方向错了,还不知后面出什么事。
“就工部的大人了,你也说了,军中跟我的,我对他极好,因此他对我极忠心,不像心血来潮和我对着干的人。”他依旧摇头。
“倘若什么重要的人在旁人手上呢?”被人要挟的苦他不懂,我却明白,边说边苦笑。
他点点头,仔细想,“他只有一个女儿,偏偏嫁给解缙的儿子了。那是他的长女,如今年岁也大了,当年出嫁时尚早,一切都不明朗,我也没看出来解缙日后会与我如此针锋相对。等到事态明朗,也只能苦了那个女子了,随解缙儿子流放广东了。”
“有没有可能……”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笑着摇头打断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只有这个女儿,他有可能易主,可他还有两个儿子,原先都在军中,后来一个稍大些的,我让跟着他一起去了工部,剩下一个还在军中。我虽不是胁持他儿子要挟他,但至少达到了个相互扶持的状态,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儿,况且只是日子比在京城苦了些,也没有性命之虞,反而牺牲掉两个儿子和他自己呢?”
我也不明白了,两人默然好一会儿。“工部也在王爷控制之下吗?”
他思考了一会儿,“有不少官员是我的人,但最大的就是他了。”
“如果他易主了,他在工部的儿子自然跟随他。”
“他也不能不管军中那个儿子,据我所知,这个小儿子恰恰是他最疼爱的。”他倒是把手下人的底模得一清二楚。
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那小儿子可是在王爷跟前?”
他摇头:“那小儿子才十来岁,我再是提拔,也有限,还只是个低层的军官,平常到不了我跟前,我只知道也在北征之列,却没见着。”
我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一惊,“王爷,你快召人问问,看他是不是为国死生了。”
他如梦初醒,“腾”一下从床上坐起,匆忙将长衫前襟系紧,从衣架上拿宽袍。
“等等。”我是亥时来的,这又差不多过了半个多时辰。夜幕中,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私会军中大将,旁人知道了,必是落下痛脚的。“这么晚了,不合适。”
不用明说,他顿时明白过来,将袍子又挂在架子上,“明早去。”
“私下见,总不好。特别询问一个低层军官,更是扎眼,王爷何不另找个由头?最好当着皇上的面。”
他点点头,坐在小圆几旁,“不能匆忙行事,容我好好想想。”便一手撑头,望着窗外,逐渐出了神。
我仰躺在床上,想想这理出的头绪,朝中之事甚是复杂与凶险。许是之前太紧张,想出端倪来又放松了,很快就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