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几个城镇的郡守、监牢的守卫都默默站在了汉王这边。
汉王只是派人去说“借几个人。”他们便都默契地拨出人头,有守城的侍卫、或是信得过的犯人,短短两个时辰内,凑出了两千多人。
按照这几个月来我们的计划,兵分五路,埋伏在了从应天通往顺天的五条通路上。
汉王骑着马,去了离乐安大约一百里的关口,这个通路,是我们估算太子最有可能走的,一路道路宽阔平坦,也并不比别的几处多出多少路程,只在这一处需从窄小的山路上通过。
汉王府里一切照旧。白日里,瞻坦向师傅学习,我待在汉王的屋子里做女工,屋门紧闭,偶有人来通报找汉王,我便把门打开一条小缝,道是汉王微恙,在床上修养,不方便见客。除了贴身的丫鬟,都没有人意识到汉王不在府里。
尽管他有贴身的侍卫,每日来回府里一趟,向我报平安,可一连三日没有见着他,心里空落落的,便央着那侍卫向他传话,晚上我也想去。
子夜,稀疏的星辰。
那侍卫来带我去汉王身边。骑着马,在狭窄的乡间小路上颠簸。夜间的风真是凉,听着乌鸦干涩沙哑的叫声,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凄冷的月光洒下,面前是一座高山,怪石嶙峋,投下众多阴影。那侍卫拉了下缰绳,马由小跑转为慢步,他看似不经意地吹了声口哨,觉得周围的气息瞬间放松下来。
他回过头,看着我,手往右边轻轻一指,借着那微弱的月光,这才看见,阴影之下,全部都是手拿兵器的人,尽管知道这就是帮汉王夺天下的人,心里也不免一惊。
跟在侍卫后面,任由马匹将我们慢悠悠地送上半山腰,在茂密的松林里,汉王正坐在地上,背靠一棵苍天大树,歪着头,闭着眼,打着盹。
距离他还有十步左右,他突然警觉地睁开眼,随即站起身,而后定定神,看见是我们。“终于来了,路上冷不冷?”他向我伸出手。
那侍卫又走出了十几步,也坐在一棵树下休息。
我陪他席地而坐,抬头看他,疲劳憔悴得很。
“还没有动静?”我轻轻问。
他摇摇头,“其他四个点,每日都有人来回通报,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用鼻尖蹭蹭他的脸颊,“本来就算着他要走十五六天才能到这边,现在没有动静也是正常的。”
他“嗯”了一声,又把头向后仰,靠着那棵树,真是累极了。
我伸手,轻轻扳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好好睡一觉。”
他不由自主地嗅了嗅我的头发,“这样太重。”
我抬手,抚了抚他的脸,“没关系,你睡吧。”
又是三日过去,黎明时分,那个侍卫带我回府,待到夜晚,再来带我去汉王身边。
“你这样来回奔波,也累得很。”汉王靠着我低声说。
“白天在屋子里,累了就可以睡。”我扭头看着他,眨眨眼,“见不着你,让我心里担心得很。”
他听了,手在我腰间掐了掐,在脸上亲了一口。周围十步左右都环绕着侍卫,他这亲昵的举动让我很是窘,推了他一把,“一股子汗味,要不是特殊时期,躲你躲得远远的。”
他爽朗一笑,揽住我,“这就是你男人的味道。”头压在我的脖子里,却重重叹了一口气。“已经六天了,还是没有动静。”
“你别急。”我靠着他,“时候没到,你急也没有用。”
抬头看天,交错的树枝间,几颗星辰分外明亮,几只鸟雀从这片天空中横穿而过。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六天了,这不寻常。
“王爷,这……”我心里开始害怕,却又不敢说出来,怕让他担心。
他听出了我声音中的颤抖,以及全身的僵硬,“怎么了。”抬起头。
“瞻圻还好吗?”我感到他愣了一下。
“不知道。”他迟疑一下。
“你和他是怎样约定的?”
“发生大事给我送信,小事就算了。”
“皇上驾崩,太子奔丧,这是大事还是小事?”我还是不想盖棺定论,只是问他,问到后面几乎听不到声音。
他定定看着我,抱着我肩膀的手抓得有些用力。
“你收到他的消息没有?若是收到了,我们也就估计得出太子究竟什么时候经过这里。”
他焦躁地摇摇头,“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我想,大概这是天下都知晓的大事,他也就没有冒险发信。”
我将信将疑地低下头,又猛地抬头,“派去找张辅的人怎么样了?”
“六天前派出去的。”
“回信呢?行还是不行?”我也跟着焦躁起来,两边都没有消息,我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他还是摇摇头,突然无力地向后靠去。
我有点后悔这样发问,声音缓和下来,宽慰他,“反正太子定要经过这里,先捉住他再说。后面即使是走一步看一步也行。”
东方泛起鱼肚白,他扶着我上马,“回去好好休息。”
一鞭子下去,我跟在那侍卫后面向乐安城奔去,东边的天,由橙色变成橘红,又泛出万丈光芒,从云层中投射出来,几乎灼伤我的双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经过的村庄,不像往日那样平静安详,这样早的时候,却见得村里田头,几个人一群,围在一起议论什么,更别提临近城门,往常空无一人的道上,此时熙熙攘攘,还有守城的侍卫。
我一抬头,城门正上方,那个侍卫统领,常常在家中与汉王饮酒下棋,熟稔得很,与我也是认识的。他也低头看见了我,脸上的表情古怪,向我摇了摇头。我心中更感不祥。
进了城门,就见得一群人围在城门里侧的墙边,墙上是一张大大的通告,民众将那通告围得严严实实,所幸我骑着马,高度足够跃过人群,扫了一眼,又看了一遍,还是不相信,再看了一遍。
“凝王妃……”那个侍卫也在一旁看着,轻轻叫了我一声。
这才回过神,凑在他耳边,“快去告诉王爷,把五个地方的人悄无声息地遣了,赶紧回来。”
他看起来还很震惊,我拍拍他的马,提高了声音,“快去!”
他却有些发蒙,“先送您回府。”
“还剩几步路,我自己回。你去找王爷。”我向他挥挥手,“你一定要清醒,倘若王爷……”我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来同他描述,“你务必把他稳住,把我刚说的事情吩咐下去,再把他带回来。拜托了!”我学着男人的样子向他作了揖。
他点点头,折返着向城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