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十一郎,还有他死时的样子,我再也睡不着,眼角沤了泪,沤得眼睛发酸。
我轻轻起了床,披上衣服,轻轻推了个窗缝往外看,院子里的地上倒影着一个人影,我毫无心理准备的被吓了一跳!
再一看,这不是小楼窗上娘的投影么?怎么这么晚了她还不睡觉,在窗边上站着干什么?
我点了个灯笼走到院子里,脚下突然踩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怎么是院墙的石瓦?
今夜风不大,石瓦怎么突然掉下来了?难道是经久失修,粘土不牢了?
刚才我听到东西掉落的声音,应该就是这石瓦掉在了院地上吧。我将石瓦放到了桌子下,抬头看着窗后的剪影,轻声叫了一句:“娘,这么晚了还不睡么?”
娘的剪影低了低头,我都差点忘记她的长相了,她的剪影这么美,美得让我不敢去打扰她的静美。
娘没有开窗看我,仍旧在窗后,轻声道:“他回来了。”
我一愣,迅速问道:“谁?谁回来了?”
娘喃声道:“四哥回来了,他回来了。”
四哥?爹?娘一直都叫爹四哥。
虽然我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四周看了一眼,院落深深,哪有人?
夏夏今天已经跟我提起过娘的事,所以我并不觉得意外,勉强地笑道:“夜深了,娘早点休息吧。”
娘的剪影转过头,似乎在正视巷外的远方,她好像将手抱在胸前,在对着远方祈福:“他以后不会来看我了,不会了。”
娘越是这样神志不清,我越是心中难受,咽下口中苦水,故作冷静:“他若在,一定会回来的。”
娘的影子突然远了,消失了,灯仍旧亮着,永恒地亮着,像一座期待良人归来的灯塔。
我去对院看了看,宋令箭厅中的烛已经燃到了根,烛火不明,昏暗中哧哧哧地发出难闻的味道,我连忙续了个烛,厅中顿时亮了许多。
“呃——”
一回头我又被吓了一跳,海漂的碧绿的眼睛又冷冷地睁着,昏暗中突然看到一对这样的眼睛,再有心理准备都要被吓一跳。
我拍了拍他的被子,轻声道:“白天睡够了,这会自己一个人醒着呢?”
海漂空洞地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着。
我盯着他良久,感觉心里愈发的悲伤,孤灯病榻下,有我难以与人知的恐惧。
“这两天我经常梦到爹,也梦到那些离开我的人,我很害怕,害怕得不知道该跟谁说,你是不是也经常做噩梦——我明白你的恐惧,梦境有时候比现实还要恐怖,因为我们无处可躲。”我握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轻声对着毫无意识的海漂道。
我知道夏夏一直陪着我,尽量为我减轻生活上的负担,她的确是个贴心感恩的好孩子,我一直将她当亲妹妹,所以我要给她保护,给她安稳,怎能在她面前软弱无助?
宋令箭和韩三笑,他们都怎么了?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我们离得好远,以往天天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人,突然就陌生了。
我拭去眼角的落,轻声道:“我知道我不该抱怨,因为所有的人都对我很好,爹、镇上的人、宋令箭,还有韩三笑,他们都在保护我,尽其可能地让我避免伤害,但我不想他们为了保护我而宁愿自己受伤——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明白,我要的不是被掩埋的快乐,而是同甘共苦呢?”
海漂缓慢地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我。
这一刻我确定他在看我,而不是目光转动的一个停顿,他缓慢而富有怜意地看着我,清澈的眼眶中布满了眼泪。
我知道,他已经真正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