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应该有许多怨念要倾吐,比如为什么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受煎熬,为什么你们不陪在我身边陪我一起度过?为什么等到我有事了你们才愿意出现?等等。
但是一见到他们,我就什么带刺的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还为他们找借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哪能总是围着一个人转,或许是一有他们在,我就觉得心安,那些令我无法承受的痛苦,似乎都没那么严重了。
宋令箭细细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看不清的?”
我回答:“刚才没多久,本还好好的,一醒神就看不清了——你怎么知道——”
“郑家小姐说的。”我话都没问完,宋令箭就回答了。
“郑珠宝么?”我一想,刚才我说床帐和灯的时候,她就查觉到了,借口说自己要去找灯,是偷偷去找他们来帮忙了。
宋令箭在我眼前挥了挥手,道:“眼睛酸不酸?”
“有点。”
“痛么?”
“不痛。”
“能看清我的眼睛么?”宋令箭的脸突然在我面前出现,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眯了眯眼,摇了摇头。
宋令箭叹了口气,与其说是叹气,还不如说是甩气,因为这口气明显包含着许多不耐烦与无奈,好像在说:我已经很烦了,你还给我添这些乱。
“闭好眼睛,没叫你睁前都别睁眼。”
我闭着眼睛,全身紧绷,关注着宋令箭的任何一个微小动作。
她冰凉的手在我眼睛周围找着穴位,凉凉的针麻麻地扎进我的皮肤,没半点痛楚。
“我的眼睛,没事吧?”我胆战心惊,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东西。
“别说话。”宋令箭严厉地喝止了我。
我闭上了嘴,感觉到她很烦乱,心情很差,很容易就会发怒,好几天没见人影,她又怎么了?
她给我施好针后,一直没让我睁开眼,自己收拾好针袋,站了起来,将我弄倒在地的东西一一扶起摆好,道:“最近你眼睛不方便,挡道的东西都理了吧。”
我“恩”了声,不敢再说什么惹恼她。
“这什么?”宋令箭道。
我微睁开眼睛,见她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看。
“是翠阁的袋子么?”我想起何其真之前放在桌上的玉簪子。
“翠阁的东西?”宋令箭煞有介事地问了一句。
簪子我还没选下来,不想让宋令箭知道这件事,便道:“前些天托我做的簪套,送了簪子来比大小。”
宋令箭放下袋子,道:“全推了吧,不然留给夏夏做,不然你瞎眼了别来找我。”
我心一紧,委屈地点了点头。
“除了翠阁来送过东西,还有外来的东西没有?”
我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没出过门……”
宋令箭站在窗前,韩三笑已不在院中,也不知去了哪里。
宋令箭的烦躁变得越来越明显,因为她手指一直在不停地轻敲着窗台,越敲越快,越敲越快,我的心也跟着越跳越快。
“信看完了么?”她突然问我。
我忍不住喘了口大声,摇了摇头,才想起来韩三笑刚才为什么凶宋令箭,他还在怪她将信给我,我没来得及解释,那是我求宋令箭给我的,可能宋令箭也在为这事生我的气吧。
“我不该给你那封信。”宋令箭冷冷道,她后悔了。
我紧紧握着双手,忍着颤抖道:“对不起,害韩三笑错怪了你。”
“与那无知更夫无关——”宋令箭的声音近了,她站在我面前,我看到她苍白的手指在轻弱地卷着针袋,那针袋我看过好多次,黑色马皮革,很多地方起了毛,很旧,应该有很多个年头了,但宋令箭从未想过换一个。
“对不起……”我哽咽道。
“干嘛跟我说对不起?死的又不是我爹。哭瞎的又不是我的眼睛。”
我咬唇不语,她说的是事实,我一直都知道她,话直,理在,虽然偶尔很刺耳。虽然我很了解他,但也心中委屈,特殊时刻,为什么她就不能多关心关心我,说些不那么刺人的话?
宋令箭压低着声音,继续倾吐着那些刺耳的字眼:“我告诉过你,既然想要知道真相,就要承担后果,不过现在看来,你根本没那能力承担,却信誓旦旦地向人讨要后果。你这么弱,凭什么指责别人给你后果却不给你交待?你、承、受、得、起、吗?”
这就是几天不见、宋令箭要跟我说的话。
我再忍不住委屈,低声哭了起来,像个被指责的孩子,我虽不是金枝玉叶,也是在众人的关心中成长,从小到大却没有人这样指责过我。
“哭能解决事情,你就抱着你爹的信哭瞎哭死吧。”宋令箭拿了针袋,用力地将那叠重如泰山的纸塞在了我的怀里,飞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