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麟家是一个硕大别墅,我们到的时候,门口已经黑压压的堆满了人,全部清一色的黑色西服外加黑色雨伞,小雨淅淅沥沥,滴打在雨伞之上,像是江南小桥流水雨打青石板的那种闲情惬意,这天是好天,若是这单独一把折伞在这似雾似雨中,说不定真的能找到江南的婉约。
可是这不是一把伞,这是一堆伞,撑伞的人,是来送葬出殡的。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进到左麟家中,他作为一个江湖大鳄,地位尊崇,偏偏还讲义气,人缘好,所以造成了这tj历史上少有的送葬盛况,当年台湾一黑社会大哥去世,两万人去送行,那才叫一个声势震天,这里不是台湾,左麟也不是那个大哥,但就算是这样,门口堵在这的也有将近一两百百人。
这还不是送葬的队伍,仪式其实还没有开始。
知道我们来了,温杰出来接我们,见我之后,眼圈红着,过来跟我抱了一下,才三天,这精壮的汉子就像是老了十岁,腰都微微的驼了。
进来之后,温杰跟我说:“现在大哥还没有去出殡的会场,待会才去那。”
我点点头,不知道温杰跟我说这话什么意思。
院子里响彻着和尚诵经声,有点肃穆,大概是十个和尚围着一口巨大乌木棺材,棺材上面是玻璃的,那围着棺材的一圈人,全是tj市的大佬级别,我一个没有认识的。
那玻璃下面,就是左麟,现在离着我这么近,但却是天人两隔,我不敢过去看,我怕自己一看,就再也忍不住,今天是来给他送别的,一定要让他安静隆重的走。
现在仪式还没有开始,刚才温杰说了一句,好像是说有人帮着看了,时候还没到,还没有到最佳的起棺时辰,这是怎样的一个流程,就是那棺材先要抬到待会举行仪式的会所,然后举行正式的追悼仪式,最后仪式完毕,是火化还是偷偷土葬,我就不知道了。
院子里那些大佬惋惜的倒是有一些个,但是真正伤心的,估计一个都没有,除了三合之中本来的兄弟,这也难怪,这年头人情比纸薄,能过来参加葬礼就挺够意思了。
人群中好像是传来一阵骚动,我顺着那声音来的地方看过去,看见人群好像是慢慢的分开,从那别墅的门口分开,有人窃窃私语,不少人甚至惊呼起来,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搞什么幺蛾子,人群散开,我见到从人群中出来的那个女人,我也惊呆了。
来的是段红鲤鱼,是那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段红鲤,看见现在的她,我脑子里来来回回就是神经病三个字。
红,满眼的都是红,大红旗袍,大红高跟,甚至连胸口都戴上那一团如同火花般的红花,嘴唇是最艳丽的朱砂红,像是点绛唇一般,眼影也是红的,在这满场都是黑色的基调下,这红色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那段妖异红莲,焚天灭世,无法无天,张扬肆意,像是火,像是魔。
葬礼上人没有穿红色的,在中国全是黑白基调,段红鲤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但是没有一个人过来制止,因为你看见这女人穿红色衣服,别有多合身,一个女人一种颜色,段红鲤绝对就是为红而来的,那份美丽配上她现放荡不羁的红色,究竟是无声的呐喊,还是来子心底的疯魔,每一个人能回答,就连那低眉顺眼自顾梵唱的老和尚,都没有制止,这葬礼上的红,是给天看,给地看,给那狼心狗肺的畜生看,你们,永远欠她一个说法,这不是一身红,是那一身杜鹃啼血美人心死的无奈和抗争。
段红鲤现在是三合的老大么,答案是否定的,三合之中位高权重的人大有人在,不过谁还能比她更适合来给左麟送葬?
那垂头自古敲击木鱼的老和尚抬起头,那雨水顺着光头留下来,有些滑稽,顺在胡子上也有些邋遢,不过老和尚不管这些,站起来,走到段红鲤面前,轻轻的说了声:“时辰到了。”
段红鲤点点头,像是一团红霞墓火一样,围着蒙着水晶玻璃的左麟尸体转了一圈,脸上轻笑,说了句:“该上路了。”
那样子就像是小媳妇在喊醒熟睡的丈夫起床一样,安详而宁静。
她拍了拍手,包括温杰在内的,出来八个人,都是精壮的汉子,走到棺材旁边站好,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那念经的和尚说,左麟是横死,需要八抬大棺消敛戾气,不然一辈子都不可能超升,我现在虽然不知道这个说法,但我看出来是要给左麟抬棺材,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就往前迈开脚,走到段红鲤面前。
她像是看不见我一样,斜斜的看着前面,我说:“我要抬棺。”
段红鲤笑着应说:“好。”
旁边一个老头听了之后有些不乐意了,说:“这是谁啊,给左麟抬棺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你看这些人哪个不是三合大佬的子侄,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有什么资格?”
中国人什么都喜欢讲究一个论资排辈,这给左麟抬棺材也成了这些人长脸的事了?左麟都死了,还想让他最后给这些人的子侄抬抬身价?
我操你吗!
段红鲤听着老头的话,还是没看我,说:“他问你呢,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跟左麟什么关系?”
老头一看段红鲤不护着我,更是猖狂,走到我身边说:“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东西,你现在赶紧跟我走,这里不是能来……”
老头还没说完,旁边一声不吭的二哥直接踢了一脚,正好踹到那老头的嘴巴上,老头一下就被踹到地上,他是三合里面挺厉害的存在,呼啦一声,有人就往这围过来了。
二哥不管这些,围过来的那些人身上都没有带家伙,就算是带了他也不管,二哥从手里拿出来一把磨的精光的改锥,放到那老头的脖子上,现在正一只脚踩在他的胸口,说:“他叫陈凯,是老子兄弟,你嘴巴干净点,你要是家教没学好,老子让你上堂课,明白?”
那老头应该是个生意人,被二哥这么一吓,脸都成了酱紫色,浑身哆嗦了起来,谁能想到,这在左麟的葬礼上都有人干直接闹事,说动手就动手,一点征兆都没有。
可惜他们不了解二哥。
我见到二哥这样,知道事情不好收场了,对着那围过来的人群还有地上被二哥踩住的老头说:“我叫陈凯,三天前才开始认左麟当大哥的,但是,他会是我一辈子的大哥,至于我为什么有资格……”
说到这里,我直接把伞一扔,拽着衬衣往边上一撕,砰砰砰,衬衣上面的扣全开了我把衬衣还有西服往下一拽,半月兑着,露出那包裹的像是木乃伊一样的身子,平静的说:“这些伤,是我跟大哥三天前一起被砍的,有好几道,是我帮大哥扛的,现在他躺着,我站着,我问下,我又没有资格给大哥抬棺,我想问下,有没有?”
我身上那绷带被我这一路走来,大部分已经开始渗血了,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我没撒谎。
二哥见我说了这些,冲着那老头脸上呸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段红鲤这疯子还是笑,问地上的那老头说:“宽叔,你说,他有没有资格?”
我如果都没有资格,那没见过风,没遇过雨的黑二代,他们有什么资格?
那宽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最后还是没有办法,站起来哼了一声,挥了挥衣袖走开。
八个人,弯腰抓住棺材下面的棍子然后站起身来,我和温杰在最前面,那厚重的棺材压的我有想哭的冲动,一步步的,朝着外面走去。
抬棺的这一路,说的文艺一点更像是心灵在朝圣,因为这个经历充分让我知道了一件事,一个男人活着究竟是到了怎样的惊天动地才免于死后碌碌无名。
等我们抬着棺材出来,那堵了上百辆的车子缓缓开动,像是约定好的,前面拉起了百花,上百辆车队开道,警察想过来维持秩序都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封锁了我们这一段路。
我们身后本来是几百人的队伍,不知不觉的在扩张,我没生活在建国年代,我也不知道周总理去世时候万人空巷的盛景,但是我们抬着左麟出去的时候,周围升斗人民也随着队伍跟了上来。
他们眼里没有社会大哥,在他们眼里左麟只是一个阔气豪爽甚至好脾气的大老板,住的近的人哪个没受过他的恩惠,tj多少小学都是他自己盖起来的。
对于来百姓说,他们不知道社会大哥还有官员的区别,他们那只知道柴米油盐的心里,只懂得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感谢谁,仅此而已。
会场是临时搭建的,离着左麟家并不远,如果说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大,还没进灵堂左右两边跪着密密麻麻穿白色衣服的人,估计能有一两百人,这不是三合地产的员工,是三合帮派中能打能砍的小弟。
我们八个把左麟放到灵堂之中,我就跟二哥到了一个角落,我不想出什么风头,能送他最后一路,那就够了。
后面的故事,只能用震撼来形容了,段红鲤一袭妖娆的跪在棺材前面,听那主持人报上来祭奠的人名,全是tj有头有脸的人,青竹老大也来了,我这是第一次见青竹老大,四十来岁,很斯文,很白净,像是个大学教授,最后时候,来了一个人,主持人一抱,我全身都绷了起来。
“詹白,白虎娱乐有限公司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