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天纪 第三十七章 交错的思绪(八)

作者 : 关止

“卫步平,你可以离开了。”

当石守心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之中,白雪心一边无助地照看自己,一边不时无聊地给生起的篝火添加树枝,见自己醒了,立即扑到自己怀中哭诉,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看着外面的明媚阳光,他估模着自己已经昏睡了一晚,一直看护的白雪心见他平安无事,心神一松,也安然入眠。大约过了一两个小时,见她悠悠转醒,石守心一问才知道,卫步平将他们带到这里,便匆匆走了,看样子是又返回火场救人去了。石守心听了默然无语,只是拥着恋人,白雪心知他心中必然难过,也是细声慰藉。

不一会儿,脸上满是炭黑的卫步平狼狈而归,看了两人一眼,不去净面,也不言语,就坐在火旁发愣。白雪心小心翼翼地问他大火怎样,他闷声答道烧了一天一夜,终于熄灭。她又问伤亡如何,他不再回答。良久,石守心起身活动筋骨,觉得并无大碍,便对卫步平如此说道。

卫步平盯着他,道:“离开?去哪里?”

“我的意思是,咱们就此别过,你无需再插手我们的事情。”

卫步平心中矛盾,他长长一叹,道:“我若走了,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这一场火中,他们从头到尾没有见到我和雪心,如果我是他们,多半会认为我们已经葬身火海了。”

“原来如此,既然石守心与白雪心已死,自然不再需要我了……你好心计,竟然已经算到了这一步。”

“卫兄,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听到这斩钉截铁的话,卫步平不由抬头,只见石守心神情恳切,缓缓说道:“我一直以为,友谊一词已经与我无缘,因为没人能够真正理解我。当然,你也对我的一些行为也极为反感,但却是第一个肯听我倾诉而不把我当成疯子的人。你是我真心想要结交的朋友,这一点不会改变。”

卫步平欲言又止,只能让他继续说道:“但我早就知道你我会分道扬镳。嗯,应该是在辽东山中遇袭的那晚吧,我要将最后那人杀死,你阻止了我,然后你向我讲述了你的理想追求。那时我就觉得,你我不是一路人,你正大光明,我剑走极端,按世间的理解,你是正,我是邪,互不相容,不是你容不得我,就是我看不惯你,与其将来一发不可收拾,不如现在离别,至少让这份友情能够留存。”

对他的话,卫步平品味良久,道:“是啊,有些事情,可以理解,却始终不能认同。我对你心结已生,再相处下去,恐怕裂隙会越来越大,终致彼此决裂……还是现在分开的好!”

两人都是洒月兑之人,相互一个熊抱,互道保重,权当告别。白雪心也想如此与这位侠义心肠的卫先生道别,却又有些顾忌,不禁去看恋人。

石守心知她心思,笑道:“咱们情谊深厚、胸怀坦荡,何必在意粗枝末节?”白雪心闻言大喜,与卫步平拥抱,道了声珍重。卫步平又对石守心说了一句话,身形一晃,翩然离去。

“我也是你永远的朋友吗?”石守心回味着方才那句话,脸上渐渐绽放出璀璨的笑容。

白雪心见他如此开心,也一扫离别愁绪,道:“守心,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下山进城,买齐补给,好好玩上两天!”

两人的行李皆留在了大火中,被烧了个干干净净,自然需要再次采买,幸得石守心机灵,深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将白昭扬给的黑金卡收在贴身衣物之中,否则还真是生计无着了。况且石守心也想看看,他那一把火,烧出怎样的后果。林火凶恶,升腾起的火苗和浓烟,远远便能望到,新闻节目中不会不报道此事。

两人再次入泰安城,到银行取出一笔钱,寻了些较为冷清的店铺采购便携式帐篷等野外生存用品,按石守心的想法,先观望一下风头如何,若那通缉令还在,就立刻出城躲避,再想其它办法。如对手中了自己金蝉月兑壳之计,以为自己已死,就与白雪心在山中待一阵,等自己的形貌被人渐渐遗忘,那整个华夏才真是天高任鸟飞了。

此时,在一家电器铺外,石守心正在看着新闻,他将白雪心支到邻近的副食店去买食物,若有大火的报道,必然会提及伤亡损失,他不忍恋人温柔善良的心肠受到伤害。

视线在店门口和四周情形见来回转动,耳朵则竖起听着女广播员清亮明晰的播报内容,他却有大半心思想着雪心,只觉眼中倒映不出她身影,心中就空落落的不踏实,暗中叹道自己还真是没出息,被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又反而觉得幸运,人生苦短,有几人能遇到真爱,痴心不改。

“前日,泰山附近发生受天气干旱影响,突发森林大火,火势迅速蔓延,过火面积达到1平方公里。”

石守心等的消息终于来了,他面无表情、头也不转,凝神聆听。

“专家已认定此次火灾系自然原因引起。火起当天,帝国华北兵团一部即赶赴现场,经过一昼夜的抢救,终于扑灭火势……”

火灾原因,一查便知,分明是人为所致,却说成是自然灾害,莫非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便刻意淡化此事,大事化小?否则完全可以推到作为逃犯的自己身上,报道为潜逃犯纵火烧山,罪大恶极,以此加大通缉范围与力度。

石守心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望,假死之计成不成,就在今朝。

“为实施抢险救灾,共计有42名军士牺牲,1余名受到不同程度的烧伤,烧毁的森林面积和经济损失共计……”

石守心听得心中沉重,虽然有所准备,他还是没有估计到会造成如此重大的损失。想起那些枉死的冤魂,他一阵发寒,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不,为了我和雪心,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我绝不后悔。

他安慰着自己,随后又想起为了此事,军政两届的那些大人物们肯定一副倒霉相,不管白氏还是田氏,擅自调动军队的世家一定会为此吃不了兜着走,想到白老头和自己血缘关系上可以称作母亲、外祖父的女人、老人的难堪样子,心中泛起冷笑。

“据消息人士透露,白氏集团总经理白之轩与其妻女李茹、白雪心也在火灾中遇难。据称,一家三人游览泰山,在山下露营,却遭此不幸,令人惋惜。白之轩先生生前,为帝国的工业、商业贡献良多……”

接下来的话完全入不了石守心之耳了,他全身战战、额头见汗,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白之轩、李茹正是雪心的父母,雪心被认定已死,为什么他们也会出现在死亡名单中?莫非他们当时也在林中?是了,与在辽东那次漫无目的的搜寻不同,此次不但动用了军队,更是直接冲着他们的所在而来,看来是早已经判定了行藏,只待一网成擒,雪心父母关切女儿安危,也匆匆赶来,却没料到遭了杀身之祸。自己策划、布置出条件,但将火种亲手扔出去的,却是雪心。若是她知道了自己将生身父母送上了火架,她如何面对我、面对自己、面对这个世界?

石守心越想越恐惧,假死计划成功的喜意早已被此噩耗冲刷得半点不剩,脑中不断浮现出白雪心痛不欲生的样子,离自己而去的情景,心志崩溃的疯癫,甚至还有她绝望自杀的下场……林林总总,各种各样的画面,皆令石守心不寒而栗、焦虑欲狂,发抖的手脚,竟慌乱无措。

“守心!”

从远处传来的深情呼唤,让石守心打个哆嗦,他急急迎上去,一把抓住白雪心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离去,逃也似地。

“守心,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如此着急?轻一些,你弄痛我了……守心,你怎么不说话……你,你不要吓我!”

石守心紧抿着嘴,一言不发,拉着白雪心越走越快,渐行渐远,他打定主意,这件事决不能让她知道,最好能瞒住一辈子。

我是白雪心,生于一个权贵之家。我的爷爷从小就告诉我,我们白氏是华夏九大世家之一,源远流长,位高权重,但也因此,身为白氏子孙,绝不可自恃高人一等,不可一世,既然生来享有富贵,也要担负起相应的责任,自强不息,长大以后要利国利民。

爷爷平时对我们很亲和,可一旦到了外面,便生出一种威严的气势,吓人的很。我的爸爸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他经常忙于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生怕出了问题,让爷爷操心,但他也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一有空暇就是陪着妈妈和我们,逗我们开心。妈妈温柔娴淑,将家里家外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常被爷爷、爸爸夸奖成白氏的贤内助,这两年我们长大了,妈妈一门心思花在了协助爸爸的工作上,毕竟集团越做越大,爸爸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我有一个同胞哥哥,名唤白昭辉,他虽然近几年来不苟言笑,对我们姐弟总是冷冷淡淡的,但我还是觉得他仍是自小便对我与弟弟关心照顾的好大哥,如今他在美利坚大学攻金融学,却不知道近况如何。我还有个弟弟白昭扬,他自小就喜欢粘着我,小学、初中、高中,我去一所学校他马上就尾随而来,真是个缠人精。他心地善良,曾救回来一个因偷盗食物而险些被打死的小乞丐,为他取名耿无邪,带在身边,却从来平辈论交,当他做兄弟。那耿无邪虽然举止粗鲁,但对昭扬的忠义之心,却不下于“关陇卫”对我们白氏的,很是难得。

昭扬还喜欢结交朋友,但他眼界很高,直到现在和他深交的,除了半仆半友的耿无邪,就只余杨羡牟了。那杨羡牟出身豪门,但如今已经败落了,我瞧他总是神神秘秘的教人看不透,昭扬却说他足智多谋,又有赤子之心,是难得一见的英杰,反正交朋友的是他,我也不去管。

随着时光飞逝,当年的缠人精也逐渐变成了如今的男子汉,还带着自己的两个狐朋狗友投身“炎黄龙魂”,听说那里汇集了整个华夏的英雄人物,昭扬他们也早晚会成为其中正式一员吧。但我相信,我们姐弟的感情永远是最好的。果然,为了我,他不惜冒着和家里闹翻的危险慨然出手,但我最为感激的是,他让我提起勇气找回那份一度失落的真爱。

在这里,我不得不提一下那个叫未铭的男人,我曾以为自己的初恋是未铭,后来才幡然醒悟,自己只是被他独特的淡然气质所吸引,而萌生出一种介于爱恋与好感之间的感情,毕竟我之前几乎没有过和男孩子交往的经历,那时昭扬经常和耿无邪、杨羡牟混在一起,让我觉得有些寂寞,他很好地充当了我与昭扬三人之间的桥梁,使我这个女生也可以和他们一起有说有笑,于是我就对他产生了依赖感。他虽然欺骗了我,但我仍然很感激他,是他让我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女,也是因为他的欺骗,让我与我的真爱邂逅。

我爱的人,叫做石守心。他是个又坏又自私的家伙,刚一出场,就伤害了林妹妹,若水人如其名,是一位柔柔弱弱的女孩,对谁都是平淡如水,但她恬淡的性子很让我喜欢,可惜没机会让她嫁给昭扬,真真正正叫我一声姐。说得远了,我后来问守心为何出手,他只是答道一时兴起,气得我伸手去打,但转念想想也不能怪他,那时他才十五岁,半大的孩子,又久受压抑,在野外熬了一年,既难为了他,也将他的野性和孩子气激了出来。最可恨的是,他误伤了人当然不对,他却毫不悔改,竟挟持了我作人质月兑身,这还不够,他为了自己不受风寒,还月兑了我的衣服取暖,真是坏透了!我当时真想请莫爷爷抓住他,狠狠地打他两巴掌解气。后来,山体滑坡封死了洞口,他一边拼命去挖,一边鼓励我不要放弃,我问为什么,他直言我死了他也活不了,还对我讲了他的梦想和追求,我讨厌他的自私和张狂,却也为他的坦诚和不屈而感动。之后天可怜见,打开了一个缺口,让我们得以存活,我却不知怎的,跑去主动照顾他,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或许是得知他叫做石守心时,心中感概,觉得与他相遇实在是命运使然吧。未铭赶来,打开了洞口,他当着我们的面语出惊人,他说,女人都是爱情至上,喜欢上一个男人,就不顾及其它,一心与爱人相守。那时,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比自己还小的男孩,即使与他被困在洞中的时光,也是甜蜜快乐的。之后,我知道了他的经历过往,又听了他的告白,真是感觉幸福得要飞到天上,自己的全部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只想与他就如此一起生活下去。他不但绑走了我的身子,到最后将我的心也掳走了,真是坏死了!

但那时的自己太过天真,完全没有想过我们两人即将面对怎样的考验。山洞中,在爷爷的安排下,守心的一番话,伤透了我的心,当时的我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是一场美妙的梦,梦醒后只有残酷的现实。我没有相信自己的感情和守心,我逃走了。

接下来的两年,我刻苦学习、拼命打工,只是为了去忘记,忘记痛苦和关于他的事。但我忘不掉,反而越来越想他,我感觉自己撑不住了。此时,昭扬从天而降一般,将当年的真相和盘托出,我听完后胸中快活得如同要爆炸一样,但紧随而来的,是后悔和羞愧,羞愧自己的逃避和退缩。昭扬鼓励我,要勇于面对,守心已经一蹶不振,这次的选择权在我的手里。然后,我决定了,这一次,我绝不逃避,永远都不再退缩。我去找守心,说出一番连自己听了也面红心跳的话,但都是值得的,我挽回了我的守心。

从此,我和守心一直在躲躲藏藏中流浪,但即使如此,我并不觉得苦,而是极为开心,原来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就会如此幸福。女人,或是说自己,真是一个单纯的生物呢。

之后,我看着守心越来越偏激,对追捕我们的人越来越凶狠,甚至为此和卫先生大吵一架,但我并不害怕。他幼年经历惨痛,性子孤傲,又直又烈,爱走极端,他所做的一切,忍受的委屈,都是为了我。他的分析是对的,我们和田氏白氏,已然成了死结。我帮不上他的忙,也决不能拖累他,我会与他共同面对一切,即使是纵火烧杀的弥天大罪。他说过,我是他的心,他不能没有我,这世上容不得两全其美,想要保住什么,就必须舍弃其它。他为我舍弃良心,我又何妨与他同堕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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