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通天,这是我自己取的,因为我想要练就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不是为了耀武扬威,而是因为有了本事,才能不受别人欺负,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从一个自称天道的家伙身上学到了很大的本事,他虽然从未露过面,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很感激他,将心比心,我不会将自己的本领传授给一个完全不知根底的人,但是他不同,每次开讲,从不介意来了多少人、走了几个人。他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讲道时的气氛也是自由的,不受拘束的。他赢得了我的尊敬,让我心甘情愿地喊他一声师尊。师尊教得很好,我学得也很快,学成之日,我还得到了圣人之位,这应该是师尊对我的肯定,那天我开心得不得了,也是我最值得铭记的日子之一。
之后,我四处游荡,感悟自己生命的意义。我见到了很多挣扎求存的生灵,他们让我见到了生命的光辉与无奈。天道的确是公平的,他赐予生命,也降下死亡。生命很喧嚣,丰富多彩,让人记忆犹新;死亡很安静,色调单一,让人忘乎一切。
那么永生不灭的我,又该做些什么呢?我很欣赏那些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举动,但更为敬服那些为了一份微不足道的坚持而将性命置之度外的行为。天生万物,但生命只有一次,是什么值得他们抛弃如此宝贵的生命,我为此而着迷。直到有一天,我突然顿悟,原来天道一直在进行着一场游戏,一场自己永远是赢家的游戏,他以生命为诱饵,诱惑着众生弱肉强食、丑态百出,最终在痛苦中死去。但总有一些例外,他们决定自己该如何活着,并在已经预见到的死亡中含笑而逝。生死操控在天道手中,谁也无法违抗,但活着的心情却在自己身上,可以快乐、可以悲伤,或许有些自欺欺人,可是他们的确活得更为精彩。生命有限,我想让他们这些有心人的人生能够更为精彩,于是决心尽我所能帮助他们。
每当我看到那些不顾生命、努力追逐着什么的身影,都会上前去问他们,“天道如烘炉,熔毁我真心。你能坚持本心,死不低头,我很高兴。愿不愿意入我截教,我不但为你截下这一线生机,还要为你截下你的真心本性!”这是我对他们的誓言,也是对自己的誓言。生命可贵,终究是别人给的,真心本性,却完全是自己的,这份矜持,我希望自己和徒弟们都不要退让。
我以此宗旨为据,立下了截教。我的徒弟越来越多,他们或者面目丑恶、或者资质不佳、或者心怀叵测、或者脾性难驯,但我并不是要他们同心协力去做什么,而就是要他们保持住现在的心性,在死去的一刻能够昂首挺胸地在遗言中说道:“瞧瞧,我心始终未变,连天道也无可奈何!”
或许,我想要截下的,不是所谓的一丝生机,也不是全是本性真心,而是那一份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尊严与骄傲。我想让众生明白这份尊严与骄傲,并让自己为这份功业而自豪。这便是我的截道。我知道,所有生灵的心中也都深藏着对截道的向往和认同,所以我的门下才会越来越多,截教也俨然成为了天下第一大教。
地上的纷争我一概不理,巫妖大战、人族崛起,我也绝不插手,门下的弟子参与,也听之任之,因为插手就会有立场,有立场就会有区分,我不想区分什么巫、妖、人。众生平等,有教无类,踏入我的门墙,我就倾囊相授,出了金鳌岛就任他们去争去战,死了我会伤心,胜了我会欣喜,一切随徒弟们的心愿,无悔便好。即使天降封神榜,许下进占天庭的好处,我的态度仍没有变化,但是当人教、阐教、西方教将矛头一齐对准我截教,甚至连其教主圣人都亲自出手时,我终于坐不住了。我通天胸怀大度,却不是任你们揉捏的软柿子!
万仙战阵中,我输了,即使痛打了一顿太上、元始、接引、准提,我还是输了。我输给了天道吗?还是输给了自己?当我的徒弟们一个个带着我教给他们的信念死去时,我真的迷茫了。我希望他们活下去,即使是苟且而活,那么难道是我以前错了吗?我又很开心,他们都是带着那份尊严与骄傲死去的,那为何我的心会如此伤痛、如此愤怒?是我的信念错了,还是我的力量不足?
怀揣着这个疑问,我等到了一块石头。听人说这是战胜天道的一丝机会,而对我来说,何尝不也是一次机缘。到底是生命重要,还是一些生命以外的东西重要,是我和这块石头都必须面对的课题。
我决定赌一次,赌我以前的坚持是正确的。于是我每天都会对这块石头说话,告诉他活着就应该有信念,任凭风雨、绝不俯首的信念。我没有教他本事,因为自己的本事不行,才会教毁人亡。
石头裂开了,蹦出来一只猴子。之后,我一直在观察着他,他走得越远,我心中越发期待。他是一个英雄,他能够战胜天道!我强烈地发愿着,有生以来,我从没有如此祈求过,虽然自己连向什么发愿都不知晓,天吗?神吗?人吗?似乎都不会帮我实现这个愿望,但我依然渴望着,期盼着奇迹能够发生。
确实发生了奇迹,我从没有想象过,贪婪自私的妖族,会如此前仆后继地为一个人出生入死,想当年的妖皇太一,也不过于此吧。但又有不同,这些隐世已久的大妖,说好听的是不喜纷争,说难听的是胆小怕死。但即使手脚发软、眼泪直流,他们仍会冲向明知无法战胜的敌人。他们都是有着肮脏的俗物,但正是这些,使他们期盼着自由与解放,即使是以生命作为代价。他们和猴子都死了,但每一个倒下的尸骨,都是一座矗立的丰碑,在那上面铭刻着自由两字,妖族为了自由消失了,而天道则废除了天庭,给人类以自由,真的如他所说,是人心所向吗?还是猴子的那最后一棒,给了他无限的触动呢?
我却不愿思考了,一路走来,我已经失去的太多,我将自己囚禁起来,是因为不想再得到什么。那就像诅咒一般,得到了就意味着即将失去,我怕了,也累了,不如就这样在不死不活、亦有亦无中枯等中了此残生。
但就在我的灵魂即将腐朽之际,一袭杀意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我的脑海中炸响。那是怎么样的杀意啊,不祥、单纯、直率、凌厉、不屈、深邃,扫清了我心中的灰尘,让我不由得想去迎接他、观察他。身在意先,当我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催动无有空境,将那个仅在不到一瞬的时间中爆发出那杀意的人接了下来。但我却不知道找他何用,看着这个中等偏矮身材、圆脸上还带有婴儿肥和孩子气、却比我还要心灰意死的人,我实在懒得去开解,索性就由他去吧。
太上来了,带着那个我曾经最为尊敬之人的口讯。无量浩劫,我才不管,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也与我无关。况且,太上似乎也对那转瞬即逝的杀意有所觉察,才匆匆赶来的,否则区区凡人,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他想要将杀意消弭于无形,便使出了万千轮回,这是他的得意伎俩,在无尽的轮回之中,人只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和天道的伟大,最终舍弃本心,而全身心去替天行道。出乎意料的是,这百试不爽的招数却被破掉了,或者说反倒让轮回把那杀意磨砺得更为锋锐,锋锐得直接将太上刺死。我也是帮凶之一,在太上向我求助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地应下了,又出尔反尔地背叛了,我一生从未说谎,太上也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对我的倒戈全无防备,连我对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都难以置信,这才明白,眼前的无道杀劫有多么的可怕,他若想要杀一人,即使圣人也要服从其意志,毫无道理地唯其马首是瞻。这也让我看到了机会。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观察着这个自称石破的人,借助“水镜之术”,向他展现他的和自己的过往,以窥探他的品性,也希望他可以明心悟性。同时又通过最残酷的手段,捶打他的肉身、砥砺他的灵魂、磨炼他的精神。但结果却令我很失望,他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冥顽乖戾,资质更是奇差,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强大起来,不过幸好自己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就是了。可就在自己准备长此以往之时,他却被诛仙召唤去了,这使我又惊又喜。惊的是诛仙桀骜不驯,饶是对我也不理不睬,竟看中了这小子,喜的是他既然得了诛仙认可,实力必然飞升,如此一来,我也能进行最后一步了。
我通天,将与石破进行一场生死决斗。不会有情义,也不会有留手,他想要重回世间,就必须将我击倒,否则我将把他撕碎,取回诛仙剑气,继续在无有空境中苟延残喘。
这小子果然变强了,他虽然嘴上说看不起石守心,但却将他过往最得意的对敌手段——陷阱和投枪,与诛仙的力量结合,发挥出完全匪夷所思的威力,而且运用的如此得心应手,连我也中了他的圈套,被困在空间之中,那使封闭的空间急剧缩小的一枪更是神来之笔,若我不是圣人之躯,恐怕也要五脏移位、身受重伤,但若是以为凭这一招可以杀死我,那是痴人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