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魏臻看到明显恢复了精神的夫人,不由得也惊喜的叫了一声师娘,给夫人问安。
夫人亲自把他扶了起来,看着如今俨然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上不少的魏臻,不由得眼圈稍稍红了些:“都长这么高了。”
拉着魏臻的手,夫人细细的问了这一路上的事,目光这才落到了一直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的女孩儿身上:“臻儿,这位姑娘是?”
“这是周惜周姑娘,是秦先生在路上收下的徒弟。”魏臻这才想起来身后的女孩儿,忙把她介绍给了在场的众人,将秦越收徒的前因后果说了一番后,又把秦越写好的书信递给了夫人。
璟轩一边听着,一边打量那低着头的女孩儿,待听到魏臻说起吴先生说这周惜很有医学上的天赋、要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时候,璟轩的神色一怔,目光仿佛透过了周惜,看到了什么东西似的。
那厢夫人已然看好了书信,把周惜叫到身边,问了些话,复又笑道:“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她一个女孩儿,住在药铺里也多有不便,咱们府里好容易有个女孩儿,就住在这儿吧,左右先生白日里也来授书,岂不是两相便宜的事!”
说罢,夫人又让人整理房间,亲自吩咐了青鸾带她去休息,之后才又对璟轩三人说道:
“好了,我也乏了,你们师兄弟三人也好久没见了,出去说会子话吧。”
待离了夫人的房间,一路风尘仆仆赶回的魏臻便在王祈的劝说下先行回房沐浴洗漱去了,待魏臻离开后,王祈还犹自兴致勃勃的对璟轩说道:“虽说是秦先生收下的徒弟,但既然先生要亲自教导,也称得上是咱们的师妹了!不对,是我和魏大哥的师妹,是你的师姐呢!”
说到此,王祈不由露出了坏笑,似乎看到一向和小大人似的的璟轩朝那个小丫头片子叫师姐的模样了。
正此时,前面管家王英着人来寻王祈,璟轩便道:“你自去忙吧,我去铺子里寻先生。”
王祈见璟轩神色淡淡的,不由得有些忐忑的说道:“只是一个玩笑,就算她年纪大些,但入门也是先来后到,她也是你师妹。”
师兄师妹的,没得让人心烦!璟轩好容易按捺住这股邪火,对王祈点了点头,便离开了侯府。
路上璟轩的心思平复了些,不由得自嘲的笑笑,成为这个孩子三年多了,他却还是没能摆月兑那个人对他的影响,不过是因为前世那个人早逝的妻子是那个人的师妹,他连这小丫头片子的模样都没看清,便已然影响他至此。
也许,那个小丫头片子的到来对他而言是件好事,如果不是她,他还不知道什么才发现,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把魏臻变得那么像那个人。
那个人永远是一袭黑衣,他给帮忙给魏臻置办的衣裳便大体都是黑色;那个人最善使枪,他便把那个人的枪诀默出来给魏臻;那个人精通兵法,在先生不在的时候,他便常与魏臻讨论兵法。
一切的一切,他竟然无意识的便按照那个人的模子,把魏臻变得越来越像那个人——真是愚蠢至极!
那个人是那个人,魏臻是魏臻,他竟然做了这样一件蠢事,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他了。自嘲的笑容扩大了一丝弧度,转而那双越发漂亮夺目的凤眸却渐渐清亮了过来。
正此时,马车也拐进了善仁堂后巷的巷口,漫不经心的从马车敞开一条缝隙的窗口看出去,只见善仁堂后门的门口竟还停了一辆马车,善仁堂的后门开了一半,伙计小伍正和一个一袭白衣的男人说着什么。
“小伍,怎么了?”璟轩跳下马车,扬声问道。
“林少爷!是这位公子,说要见咱们东家,却又不肯通传姓名,这不是在为难我吗!”小四见到璟轩,不由得抱怨道。
那白衣公子脸色一僵,脸上已有些不耐:“我家主人是秦越的旧友,你只管进去回话,说是京城故人,他便知道我家主人是谁了。”
“今儿也有人说是我们东家的旧友,明儿也有人说是我们东家的故人,难道每个我都要进去烦我们东家么?”小伍不满的嘟囔道。
“你这小子今儿在哪儿受了气,冲着旁人发这股子邪火?”璟轩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那白衣男人后,倒是笑骂小伍道。
因璟轩深受秦越和吴熙的喜欢,在这铺子里的地位也俨然如少东家一般,这小伍虽然被璟轩骂了一顿,却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对璟轩说道:“您说的是,罢了,我这就进去给他说一声罢了,您快进来,东家就猜到您会来,还吩咐人去西面的点心铺子买了桂花糕呢!”
说罢,小伍便引着璟轩往里面走,边走还跟璟轩嘟囔着:“我这不是瞧不惯他那高傲劲儿么!一口一个他家主子的,他也不过就是个下人,鼻孔朝天了似的,还有他那个主人,神神秘秘、藏头缩尾。”
璟轩听了小伍的抱怨只是笑而不语,扭头瞧了瞧门外,却刚好那马车的车帘被掀了开,璟轩的眼神正对上车厢里那人的目光,只见那人的目光一愣,里面便蓦地露出了极为震惊和深思的神色。
这眼神,倒是有点儿意思。璟轩扭回头,京城故人吗?
正想着,前面正好迎面看见秦越并吴熙二人走了过来,璟轩给先生见了礼,小伍也把外面来了人要见东家的事回禀了一番。
璟轩分明看到,在听到“京城故人”四个字以后,吴先生的瞳孔便猛地缩了一缩,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猛然握成了拳头,就连秦越都是一愣,随即转头看向了吴熙。
“我出去瞧瞧,看看是谁来了。”给了吴熙一个安慰的眼神,秦越这才带着小伍往后门走过去。
“先生。”见着秦越已经走远,先生还僵硬的站在远处,璟轩不由得出声道。
吴熙这才如梦方醒般,一面带着璟轩往后院走,一面说道:“之前给你母亲做的丸药已经配好了。”
丸药?璟轩不由一愣,忙问道:“给娘的丸药?我怎么不知道,娘的身子怎么了?”
吴先生深深的看了璟轩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歉意:“之前她央我瞒着你,她的身子,哎……”
“到底怎么了?先生,那是我娘,你怎么能瞒着我?!”璟轩不由得怒道,凤眼瞬间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吴熙。
自己这个学生脾气一向内敛,纵然是恼火,面上却也露不出一星半点儿,这还是吴熙第一次看到他情绪外露,然而话在心里饶了一圈,吴熙也只得大体说了一通。
“是我的疏忽……”
随着吴先生的话,璟轩的神色越发的凝重,眼底也弥漫起了清晰可见的悲痛。
原来当年周氏生下璟轩的时候,便失于调理伤了身子,只是因为当年他们母子二人在林府举步维艰,为了儿子,周氏挣起的那口气掩过了身子的亏损,就连周氏自己也没想到,那个时候的耗损竟然埋下了病根。
这一切持续到他们母子被打发到庄上,随着他们在庄上渐渐立住了脚跟,璟轩一日日的长大,不但比林府活得轻松自在,身边还多了适龄的朋友以及有吴熙教导,至此啊一直支撑着周氏身子的那口气,便随着周氏慢慢慢放松了心神而渐渐的散了。
然而这口气的消散,就如同一直阻拦洪水的堤坝骤得崩塌,汹涌而来的病痛很快便击倒了周氏。那段时候,正是王祈在侯府茫然不知所措,璟轩留在侯府帮忙的要紧时候,初时周氏只以为是小病小痛,想着若是被儿子知道她病了,还要赶回乡下侍疾,两面折腾又是何必,便暂且瞒下了璟轩,只寻了吴熙过府瞧病。
待到吴熙为周氏诊了脉息,才知道以往看上去很是健康的周氏,竟然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单是吴熙,连周氏自己也没有想到。
听到母亲已然到了这般地步,璟轩的眼圈不由得红了,前世他打小便父母双亡,尝到的只有寄人篱下的心酸,到了今生好容易才有一个真心疼他的娘亲,这才短短三年多的时间,便又要失去了吗?
“不行,我要回去!”想到这些年他为了旁的事不能日日陪伴母亲,璟轩便在心里深恨自己。
“后巷的房舍正在售卖,我已经把它买了下来,不如你把母亲接来这里住下,挨着这善仁堂,我也好给她调配丸药,便是施针也好分说。”吴熙忙按住转身就要离开的璟轩。
“好,我这就回去接她。”再等不及片刻,璟轩便乘着来时的侯府的马车离开了药铺往乡下疾驰而去,路上正碰上洗漱过后来药铺寻他的魏臻,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璟轩便把魏臻叫上了一道前去。
“我要去接我母亲进城,只怕庄上的人会阻拦,你跟我一道,到时候帮我一帮。”
听了璟轩的话,魏臻自然点头,见璟轩一脸焦急,不由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魏臻那双满是担心的眼睛,璟轩挪开了眼神,叹了口气,刚要说话,马车却猛地一顿,璟轩整个人控制不住的便向车门方向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