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德十年
段恩离一踏入东阁,便听到袅袅轻音,有如轻柔拂过的微风般熏人,又如零星飘落的细雨般撩人,更如情*人的呢喃低语,絮絮不止……
抬眸,越过花坛,透过那重葩叠萼的海棠花,他看到简垚靠在琴榻上,望着斜上方的天空,一手抚琴,一手悬空,神情悠远。
见垂帘掀动,简垚侧过身,发髻半散,一缕额发垂在耳边,带着一丝慵懒的柔美,一旁的龎蠬香炉,轻烟袅袅,熏染出些许情*欲的味道。
“段将军前来,所谓何事?”
朱唇轻起,那软软懒散的音调听得段恩离一阵酥麻,偷偷垂下眼帘,不敢去多看前方衣衫半敞的简垚,心里暗叹,不过三年光景,青涩的小丫头就变成撩人的美艳女子了。
简垚稍稍正坐,抬手解开头顶的发髻,夏日的南阳闷热潮湿,让人也不觉跟着烦躁起来。
“禀国主,东隐候差人送来宴帖,不知今年的寿筵国主去是不去?”
段恩离双手递上火红的帖子,简垚伸手接过,轻笑了一声说道:
“什么寿筵?不过是个小生日罢了!”
段恩离想了想也对,去年东隐候双十寿辰,国主也仅是送了十车礼品而已,今年相必也是不会去的。细想下来,这两人也是有些让人模不着头脑,当年,自己护送简垚回南阳的路途上,亲眼所见他们的亲昵,却想不到简垚登基以后这关系说生分也就生分了。
段恩离自简垚登基后一直留在南阳,原本是个心性淡泊的人,可禁不住简垚的请求就这样糊里糊涂的留下了。
其实简垚也是忌惮易怀沙的势力,深知朝中若没有几个贴心的人,自己也只有被架空的份,所以登基那年,先是封了曹子风为左丞相,踞文官之首。后又说服了段恩离,分了千乘侯一半的兵权。唯一遗憾的事是墨骑,没有了即墨,墨骑不愿受任何人领导,形同虚设,好在易怀沙也无能为力,所以暂且搁置下来。
“那这礼车微臣交与千乘候去办了!”
“等等……”
简垚叫住转身欲走的段恩离,玉臂一伸,就听后方庭院内有鸟儿拍翅的声响,简垚取出一支金哨,轻轻吹响,片刻功夫,便见一只火红的大鸟在东阁上方盘旋,最后轻轻落在简垚的手臂上。此鸟一身红羽,唯翅膀被一层金色羽毛覆盖,振翅高飞时如同一团火焰,故得名“焱鶙”。
段恩离一脸错愕定在原处,简垚笑着说:
“今年的礼品都免了,就送这鸟儿过去吧?”
段恩离更加不解,焱鶙乃南阳圣鸟,数量极少,又极不易养活,一只焱鶙需得一名女子从小喂养,便从此认定主人,致死不弃。在南阳如若送焱鶙就等于送出绝美女子,因为鸟儿是绝对不能离开主人的,如今国主这么说,莫非是想在南阳挑选美姬送于东隐候不成?
“这……不知国主看上那家臣子的千金了?”
“哈哈哈……”看着段恩离呆愣的样子,简垚掩口大笑,笑得段恩离一脸错愕,目光开始梭巡,从简垚的发,到简垚的脸,从简垚的肩,到简垚的胸前,那烟色的肚兜早已掩不住内藏的沟壑,随着身子的起伏弹跳出迷人的幅度。
“谁说要送女子了?就送我这只鸟儿过去,今年我要亲自赴宴,你吩咐下去,此事不要声张,我们给东隐候一个惊喜!”
段恩离抬头,简垚双颊陀红,媚眼如丝,星眸望着手臂上的焱鶙出神,段恩离轻轻叹了口气,总有不好的预感,好戏又要上演了!
云袖坐在銮舆中,舒适无比,銮舆内有软榻,有妆台,有香炉,从内向外需经过三道垂帘,纱幕重重,外面有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马鸣声。
向外看,并排的那辆辇车是为简穆塍预备的,他却没有坐上去,原本答应好一起回青炎省亲,不知他又被什么事耽搁了。相比新婚时的甜蜜,这些年夫妻二人的关系也渐渐淡然,但好在也算是相敬如宾,女乃娘也安慰过她,说成了家的男人都这样,毕竟简穆塍也是胸有大志的人,东隐在他的管理下渐渐变得强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只是其间对于他们婚姻的流言却或多或少的传到云袖耳中,云袖对于简穆塍没有攻打西泽虽有想法,但简穆塍也有他的道理,所以对于流言也没有去伤心太多,只是简穆塍从南阳回来心情就一直不见好,尤数逢年过节更甚,云袖知道他是为了简垚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丫头想些什么,这些年就撂着她的穆塍哥哥不闻不问,偶尔云袖会自做主张的让人去送帖子请她,每每也只是送些礼品打发了,一点也看不出未嫁前的亲热,难道说女子嫁了之后真的会改变那么多吗?但简垚不是守寡了吗?孤身一人在南阳,她——不孤单吗?
从简垚想到自己,不过几日便可以见到久别的姑妈,一时难抑激动心情!云袖从小丧母,是青炎的姑妈宿离的娘将她带大的,所以云袖和宿离也就是众人眼中的青梅竹马,就在大家都认为二人会结婚时,云袖偏偏爱上了简穆塍,也就是当时一文不名的小侍从。云袖笑了笑,所谓造化弄人,不知再过十年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夜幕还没有降临,大队人马便停了下来,从东隐到青炎,要经过一县一郡,这是到了朔县,朔县知县早已带人跪候多时。因为父亲生前常常围猎途径此地,所以这里从一开始的小村小落,已形成规模,县内设有行宫别院,其奢华程度使其在县内鹤立鸡群。
云袖在行宫里左转右转,最后皱着眉站在一个拱门旁叹气,不过是出来寻个凉,竟然迷了路,刚才路上还有不少人,可个个行色匆匆,没能拉住一个问问。
正想着,忽听墙头一角有“悉索”的声响,于是捂着胸口小心探头看去。
墙角上坐着一名衣衫泛旧的男子,发丝被一块头巾包裹住,侧着头,只露出小半面貌英俊的侧脸。从轮廓看不像东隐男子,到似北方汉子的立体深邃。但男子动作比较滑稽,半趴在墙头,伸长胳膊努力去勾栽种在墙内的樱桃树。
“你想摘樱桃吗?”
云袖小心发问,男子正勾得起劲,被云袖吓了一跳,颇有些紧张地转头看着她。
云袖见他有所防备,知道定是行宫外的百姓,现下也是偷着跑进来的,不由得放柔声调:“你若想要,我让下人摘给你就是了!
墙上的男子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想是没料到这里的主人会这么热情,一下子也不知该怎么是好。顿了半晌才说:
“我是无聊才摘的!”
云袖点点头,许是这男子出色的外表让她放下了戒心,云袖本就性格温和,从小生长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下,不知道这些人世的险恶,只身一人来到这里,遇上了这个有趣的陌生人也就顺面聊上了几句,而坐在墙头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把简垚气得跳脚的封邪。
“那你为何来到东隐?”从谈话中云袖得知封邪来自北里,见他年纪不大,不知为何要背井离乡。
“我来等一个人!”封邪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晃着脑袋说道:
“她欠我一样东西,我得要回来!”
云袖怔了怔,望着封邪的眼神有点呆,其实云袖自小就有这毛病,看到美好的东西容易出神,起先看到简穆塍兄妹也是,所以常常被宿离笑做花痴。
当然封邪的俊美和简穆塍不同,从脸上的趋势来看,他应该是个爱笑的人,尤其是他的眼角处,透露出他的性格,不会很张扬,但是绝对自我!剑眉笑目,直鼻薄唇,刚毅的下巴,无一不将男儿气概显露出来!而简穆塍更胜在冷冽的气势,偶尔嗜杀的表情使他的俊美更衬出几分邪魅。
云袖笑着问道:“那她什么时候才到?”
封邪摇摇头,伸手托住下巴,面朝南方,喃喃道:“不知道,不过我估计快了,我不信她能等过三年!”
东隐王宫
展开画来,简穆塍微微皱起眉头。画笔清淡,纸上唯有黑白二色,整幅画面单用银色的回纹形成一个圆,简垚就在这个圆里。
只见她坐在窗沿,外面是水,更遥远一些是几座山,却似被云烟切断,简垚一身白裳,青丝一路直下,双手搁在曲起的双膝上,微侧的脸上目光遥远,仿佛穿过那片水,在看那几座山。
这画里除了黑色长发委婉蔓延,长至铺落在窗台上,其他竟然一律黑色笔线描绘,如同一张刚刚才起笔的画,远远没有完成。而简垚眼光清澈,恬淡无忧,仿若不食烟火的凡尘仙子。
这是简垚未出嫁前,简穆塍亲手为她做的画,还记得简垚当时笑骂简穆塍敷衍她,寥寥几笔就打发她了,却不知这人物肖像在乎神韵,简穆塍这几笔足以点活了简垚,可见下笔之前简垚的容貌早已在心中深深映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