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一片寂静,常笑泪眼朦胧,许白松了手,面色阴郁瞧着她。
只有床上的常欢发出一声睡得不安稳的申吟。
他顶着以前的脸,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我说了我只是……耽搁了一下。”许白道,而且若不是你非要盯着黎千枫,我怎会延误时机……以至于让你受那么重的伤……
后半句闪在心里,最后一句蹦到脑袋里时,许白脸色变了,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劝她,自己月兑了鞋子到榻上躺下。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常笑闭了闭眼,这房里只一床一榻,被两人占据着,她嘴唇一抿,扯过一张方凳,就在凳子上盘腿而坐,入定修行。
榻上之人眼睛睁开了一下,又重新闭上。
天亮待常欢醒了,常笑让他又喝了碗药,顺便找老板要了些药背上,三人依旧乘马而行。
只是这一日,无论有多颠簸,常笑腰都挺得很直。
两个人也只是和常欢搭话,有常欢在,常笑不是少话的人,不过这一日连常欢也觉得自家老娘话尤其少啊!
到了傍晚,前方影影绰绰可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山来,常欢惊呼:“那就是嵇山吗?”
常笑松了口气,终于到了,再不到老娘这腰要断了。
然,山看着近,却是极远,眼见日落嵇山,他们不过到了嵇山脚下的小镇。
幸好还有一个小镇,这次不等许白开口,常笑拍在客栈柜台:“两间上房!”
说罢,胸口像出了口气似的,咯蹬蹬地跟着小二到了房间,往床上一躺,哎呦,受罪啊!
许白跟着进来,扫了一眼房间布局。带着常欢出去了,他的房间就在对面。
房间里幽幽暗暗时,常笑醒来,不知哪里飘来的香味顺着半开的窗子飘了过来。常笑便听到自个儿肚子“咕噜”一声。
是饿了呀,那两个人去哪了啊?怎么也没人来叫她吃饭!
顺着楼梯往下走,这小镇客栈竟是格外热闹,下面大堂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听口音各地都有,看装扮,里面也有些是有修为的。
怪哉,莫非都是来求彭公治病的?
常笑寻思着,突然听到常欢叫声,顺着声音望去。靠窗的好位置上,坐着许白和常欢。
忙走了过去,这几步路上,便听得有人道:“半个月梅林镇丢了十一个童子了,现在嵇山镇也丢了三个……”
有人接道:“是啊是啊。各家晚上都要小心啊,听说还专挑那生得好的下手……”
常笑眉头不免皱起,往许白瞧去,许白淡然举筷夹菜。
常笑想他修为高深,寻常妖物嗅到他的气息,怕只要躲着走,先前无人招呼她吃饭的气翻了上来。自己拿了筷子,往盘子里夹去。
一盘芙蓉鸡片,一盘时蔬百合,都吃得七七八八的了。筷子停在上空,正想收回,常欢突然道:“娘。给你点的菜来了!”
小二从后面穿过来,把大托盘上的菜往桌上一放:“桂花鱼条、叫花童鸡、冰糖核桃、酸甜乳瓜,夫人,您慢用。”
夫……夫人?
常笑脸红了,偷眼许白。见他并未瞧着自己,才伸了筷子小心夹了一片鱼。
这客栈愈发热闹,中央有个虬髯大汉拍着胸脯立起道:“青虎门王震天在此,专为捉妖而来,若是那妖怪敢露头,定叫他魂飞魄散!”
他这一声吼,立即响起一片叫好声。
原来这客栈中人不少是为了求彭公看病而来,乍一进镇,便听说有妖怪出没,都是寻常百姓,就算那妖怪专抓小孩儿,也觉恐怖异常。
他们不知这王震天是何等修为,但见他身材威猛,双目有如铜铃,周身赫赫青芒,有不凡之势,只觉有了保障,连声喝彩。
常笑暗暗发笑,她自瞧出此人不过地阶初期,但这个年龄在一般人中也算得上佼佼者,虽然这狂妄的语气为她不喜,但萍水相逢,一笑而过,何必多言?
许白和常欢早到,估计比自己听到的还多,但许白那样子,并不像想给自己讲一遍的样子,常笑也不着急,只慢慢听着。
菜吃完,也没什么新鲜的消息了,常笑本来还打算吃完出去遛遛消食的,但这偏远小镇,除了这客栈,到处都黑灯瞎火,她虽然不惧那妖物,但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遂跟了许白上楼。
常欢走在两人中央,有人正从楼上下来,先为常欢容貌惊了一下,突然瞥见许白,脸上登时惊愕地下去了。
许白脸上那一半的胎记,着实骇人。
常笑刚到客栈就睡了一觉,自是没那么多困意,专心在房里鼓弄了一会儿,估模着许白和常欢该睡觉了,笑嘻嘻地挤进他们房间。
这一路就没见着她的笑脸,许白不免惊讶,瞧见她拿出一大把符箓把床上床下窗前门后都给贴得满满的,原本清冷的脸不由多了一层寒意。
如今有他在,需得着这些东西么?
常笑贴完便走,到了门口冲许柏合手一揖,气得许白牙痒痒,回头一看,常欢脑门子上还贴着一张!
常笑心满意足回房,子时突然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吓得她伸手就要打去,耳边传来许白低低的声音:“走了!”
啊!有危险?
“现在不走,天亮之前到不了紫云宫。”许白瞧她那不上心的样子就有些发闷。
常欢被他使了法术继续睡着,用一个大大的披风裹着背在背上,这边常笑拎了包袱,跟在后面。
找彭公看病,需得步行上山,这变态的彭公!
竟有不少人也出了客栈,都是奔嵇山而去——彭公名气不小!
不使用灵力,她速度也比常人快不了多少,且嵇山从上到下就一条险道,后面的人脸基本上就贴着前面人的**这个样子,常笑走了没多久便觉得有些发汗,许白并不止步,速度反而更快,她只得越过那些停在两侧休息的人,咬牙跟上。
渐渐的,他们便在最上面了,远远的下面,才是先前的一起出发的人。
待到四更天,前前后后的山路上就只剩他们三个了,许白还在不停地催促她快些走。
“我走不动了……”常笑一**坐下,这嵇山也太高了,“不行我们明天再来吧!”
眼前冷风一吹,许白放了常欢下来,抱在怀里,盯着她道:“你是不是不想拔?”
他观她一路,磨磨蹭蹭,不带一点爽快样儿。
“没有啊……”常笑从地上弹了起来,许白眼神儿不是太好。
许白抿唇,常笑把脸别到一边儿去,拔了怎么说怎么说?
“拔了可以跟我好好解释解释……”山风之中,许白话音模糊得一飘就过,常笑愣住,他……这是什么意思?
瞧见许白速度更快,她咬了咬唇,这次没有犹豫地跟上。
终于瞧见那一角巍峨璧檐,太阳还沉睡在茫茫白云之下,常欢伏在许白背上睡得正香,常笑立在许白身侧,余光瞥见他鬓角一层细密的汗。
紫云宫大门紧闭,许白只是耐心等候,终于等到那一抹金光刺破云层,紫云宫的大门霍然打开。
“彭公请三位进去。”童子道。
忘川平日清冷傲气,如今许白却对这童子恭敬一礼,极其悦耳道:“请小师傅带路。”
三人进去,大门便在身后合上,这一日,彭公只会接待他们三人了。
第一眼看见彭公,常笑下巴要掉下来了。
鎏金紫檀木富贵牡丹贵妃榻上,红衣男子妖娆斜卧,怀里抱着一只没一根杂毛的雪白大猫。
彭公彭公,乍听此名,以及那种种的传说,常笑只觉他没有一百也得七老八十,却不曾想竟如那十七八的少年一般,脸上女敕的能掐出水来。
许白比他镇定许多,一如之前恭敬一礼。
彭公眉毛一扬,似乎极为满意,伸出手来抚模怀里的大猫,常笑瞅见他十指尖尖,每一根指甲都染得鲜红欲滴。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听那彭公道:“昆仑山可还依旧?你既为故人,更是清楚紫云宫的规矩。”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便不再言语。
常笑拉了拉许白:“有什么规矩?”
“需得说一句能让他笑出来的话。”许白道。
常笑:……
“你说还是我说?”她偷眼瞧着彭公,美则美矣,太妖。
许白见她偷看彭公,身子顿时一转,拦住她视线:“一人最多一句!”
这……难度也太高了。
“你先上吧!”既然是故人,总是知道的比她多点儿。
许白沉思了片刻道:“数年不见,师叔依旧风华正茂。”
彭公竟然是许白的师叔!师叔还可以这样刁难师侄?
彭公眼皮子也没抬一下,许白这句显然根本就没用,童子摇了摇头。
许白把视线落在常笑头上,常笑盯着彭公水女敕的脸,想到许白称赞彭公年轻,心里猜测这彭公保养也如此之好,十有*自恋无比,月兑口道:“彭公你身材真好……”
许白眼睛要把常笑给剜死,彭公眼睛未睁,却重重出了口气。
童子怒目,正想赶了他们出去,许白背上的常欢突然醒了,慢慢揉了揉眼睛,从许白肩上向彭公看去。
“娘,这哥哥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