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夜已渐深。看着坐在床头不停为兄长敷着巾子退热的锦衣,杜云和一时看得痴了,一模一样的人,在加上如此神似的举止,他实在不能够相信眼前的人不是锦衣:“你……真的不是锦衣?”
听到身后杜云和将信将疑发出的疑问,锦衣一怔,她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细心地照料杜云柯。看着不动声色的锦衣,杜云和失望地垂下了眼帘,然后一脸失望地出了房门。
“锦衣……”昏昏沉沉中杜云柯撑开了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出现的居然是朝思暮想的锦衣,他一把抓住锦衣的手,不停唤着她的名字,然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泪水终是肆无忌惮地在锦衣的脸上肆虐开来,无声地落在仍握着她手的杜云柯的手上。与此同时,她的内心也开始在矛盾中挣扎。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就是锦衣?多想重新回到他的怀里,重新和他在一起。可是怎么办,怎么办才好,现在究竟该怎么做才对。
在杜云柯床边照料了整整一夜后,凌晨时分锦衣靠在床沿上打了一个瞌睡后听见外头的鸡啼声才醒来,窗外透进光亮,原来已经天明。抬起身子时身上滑下一件衣衫,她一怔之下,知道一定是杜云和为自己盖的,其他书友正在看:。当探手到杜云柯额头时,热度已经完全退却。怔怔地看着杜云柯的脸,她伸手抚了上去,在他的眉梢眼角,脸颊和唇边贪心地驻留,当俯身在他的脸上印上那深深一吻时,泪水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看看天色大亮,她将水盆端起,出了房门。抬眼看天,天空却好似比往常更显得阴晦。给人山雨欲来的感觉。走过一溜的几个门口,转到南向的一间房门外时,听到从屋子里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像是和屋里另外的人在交谈。锦衣也没在意,继续提步往前,却在此时,屋里之人开口说出的一个名字让她浑身一震,身不由主停住了脚步。因为那屋里的人所提到的那个名字居然是“于守谦”三个字,而这三个字恰恰就是父亲的名讳。由于清晨比较静谧之故,锦衣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出于对关于父亲事情的关心。她挪步到了门口。
“于守谦已死,知府大人难道竟是专为此事特地来见杜某的?大人若是有事,招呼杜某一声。我自然会去拜见大人,怎好让大人纡尊降贵过来这边。”是杜青鹤的声音。
锦衣听出是杜老爷的声音,心里纳闷,老爷怎会和别人在里面提到自己父亲?难道他认识爹爹?怀着狐疑之心她继续细听,只听先前那提到父亲名字。杜老爷称他知府大人的男子又开口了:“我是昨天才听说你来了这边,差人过来你又不在,心里有事,所以也就顾不了许多,亲自上门了。”
杜青鹤嘿嘿一笑道:“杜某昨日应朋友之邀去宝月楼了,没能及时去府上拜望。还请大人见谅。”其实杜青鹤口称知府大人的这人便是苏州知府刘允升。
“我说杜老板,你还有心去那种地方逍遥快活,你我都要大祸临头了!”刘允升满腔焦虑地道。
“此话怎讲?”杜青鹤一听。不禁诧异,转念道,“你说的大祸该不会就是你先前提到的于守谦吧?”他轻笑一声又道,“于守谦已死,难道还能活过来找我们报仇不成?”说到这里。他语气里已是满不在乎。
“你有所不知,你先看看这个。”刘允升说着从怀里模出一封信递给杜青鹤。
杜青鹤疑惑地看了一眼刘允升。随手接过信来,见信封上写着“幽冥界未转生者阖家拜上”的字样,不由一惊,还未及抽出信来,便道:“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鬼魂寄给你的信?”
“你先看了再说。”刘允升催道。
杜青鹤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愚兄含冤入狱,家破人亡,及至阎君驾前,才知皆为**,大仇未报,遂不愿忘却深仇,转世为人。与贤弟至交,不忍阴阳分隔,遂恳求阎君,请贤弟下来为伴。还望贤弟务必保重,静候愚兄不日前来相请。
杜青鹤看完,惊疑不定间,抬头问道:“你该不会对我说这是于守谦写给你的吧?”
“除他之外,没有人会与我兄弟相称,不是他还会有谁?”刘允升道。
“荒唐!”杜青鹤将信丢在了桌上道,“大人怎会有如此想法?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如何会写信给大人?一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我起先自然不信,”刘允升却正色道,“怎奈看过信之后,心里却着实发毛,这信里的意思不就是说我就是**,害死了他全家,所以他要让我下地狱陪他嘛。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信上的字迹跟于守谦一般无二。”
“大人确定这信上就是他的字迹?”杜青鹤一听这话,郑重地问道。
“以我跟他的关系,如何会认不出来?就是他的字迹没错。”刘允升说到这里,语音里开始有些发颤,“你说,该不会真是于守谦的鬼魂前来索命的吧?”
“我可不信有什么鬼怪!”杜青鹤道,“当初是我诬告他,把他拉下方世忠宁史一案,害他家破人亡的,他要索命为何不先来找我?”
“好吧,不说鬼怪,说人吧,好看的小说:。”刘允升道,“自从接到了这封怪信,我一急之下,当即亲笔给你拟了一封信,我正犹豫要不要给你送去,但想着路上有个闪失可不得了,哪知我还没打算好要给你送出还是销毁,草拟的信件居然失窃……”
刘允升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哐当”一声,两人大惊之下,杜青鹤忙喝道:“谁?谁在外边!”一边已快步走向门边。
发出响声的正是站在门口的锦衣,从她听到刘允升说出害死了自己家人的话开始,便已惊呆。当年年纪尚小,只知道父亲牵扯进什么案子,以致于被抓,然后父母兄长尽皆被处死,可没想到自己的家人当年居然是被人谋害致死,震惊之下端着水盆的双手已经发颤,待听得杜青鹤自认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主谋居然是他,又惊又怒的锦衣双手更是剧烈颤抖起来,直至“哐当”一声,将水盆打翻。
水盆落地之声响起,杜青鹤的声音也跟着响起,锦衣才回过神来,惊慌之下,她赶紧转身跑回到了杜云柯的房门外,一推门疾步而入,将房门啪地一声关上,转身时,竟见杜云和已经站在屋里。
杜云和见锦衣进来,说道:“昨晚上姑娘坚持要照顾我大哥,连眼睛都熬红了,真是过意不去。”
锦衣却哪里在听他说话,脑子里只是回想着杜青鹤所说的话,原来他竟是自己的仇人,是谋害自己父亲,害死自己父母兄长的主谋,是让自己无辜的家人失去性命的大仇人。那么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仇人的儿子了。
杜云和见锦衣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瞬地盯着自己,正要说话,却听得门外脚步声响,他赶紧撇下锦衣,开门出去。来的正是杜青鹤,他一见儿子就问:“云和,刚才谁在我房门外?”
“啊?”杜云和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询问,却听父亲接着又道,“刚才谁在我房门外打翻了水盆?我一出来,人就不见了,你见着了没有?”
杜云和在一愣之后,立马猜到拿水盆的人是谁。想到里面的人与锦衣长得一模一样,被父亲看到终究不便,遂道:“是我,我把大哥房里的水盆拿出去,谁知一不小心给摔了,我这就让人收拾。”
杜青鹤一听是儿子,不由吁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提着的心道:“原来是你,那你让人收拾了吧。”说着一顿转念问道,“柯儿的烧退了没有。”
“已经退了,不过大哥还没醒,等他一醒我马上告诉爹。”杜云和生怕父亲进门,心里还是有些惴惴。
“嗯。”杜青鹤应了一声后,倒也没进屋,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却说此时在屋里的锦衣仍是没能从惊骇震惊中走出来,看着静静躺着的杜云柯,她无法面对,这个深爱的男子居然是仇人之子,是谋害自己家人的儿子。当听见门被推开,杜云和从屋外进来的时候,她再也无法继续面对,转身冲到门口,一把推开杜云和夺门而出。
杜云和见锦衣匆匆跑出门,却不知她是为了哪般,一时愣怔过后,也只能由她离开了,毕竟已经麻烦了人家一整夜,还多亏了她的照料,大哥的烧才退了下来。想到这,抬眼看向兄长时,却见他已然睁开了眼睛。
“大哥,你醒了?”杜云和赶紧走了过去,笑着道,“你知道吗?你都烧了两天了,还好没事了。”
杜云柯支撑着坐了起来就要下床,被杜云和一把按住了道:“大哥,你要什么我给你拿,你现在身子还虚,得躺着。”
杜云柯也觉得力不可支,只得半撑着身子道:“云和,我,我看见锦衣了,我看见她就在我身边,她就陪在我的身边……”
“大哥,一定是你做梦了。”杜云和揣测一定是大哥在半睡半醒间看到了吴家姑娘的缘故,遂道。
杜云柯被兄弟这么一说,想到锦衣已死,心绪再度低落,垂了眼帘无力地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