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刻,这个时候,街道上已经看不见行人,通向四面八方的街道,只余下那些斑驳的墙壁,还在灯影摇曳,路面上空荡荡的,让夜色更加寂寥。
街道的尽头,占地方圆,坐拥一方,就是这儿的富贵人家——白府!
白府的大门前,此时站着一个人,看他身上的夜露,想必是在那儿站了很久了。
君莫离看着牌匾上“白府”这两个大字,遒劲有力,浩然正气扑面而来,他神情微楞,有些出神。这两个字,是爷爷写给白府的贺喜之礼,爷爷是当代有名的书法大家,他的字,万金难求,当时送给白家后,白府老爷夫人可是高兴坏了,也就有了后来的君白两家联姻之事。
只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是过去了,君家遭劫,死得只剩下他一个,而爷爷和白府商定好的婚事,后来也被他一剑斩断了,他最敬爱的爷爷,若是知道这些,想必会伤心的吧!
可是,他不后悔,放弃一切成为剑客,他不悔,断绝情爱取消婚事,他不悔,现在,来斩断他最后的俗世尘缘,也不悔。
默默看了半宿,使心境更加坚定,然后他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寂寞悄悄爬上他的肩头,莫名的,与西门吹雪有了几分相似。
也许到了现在,他才能稍微理解西门前辈的心理感受,亲缘断绝,孑然一身,所以,寂寞才会深到灵魂里,染在剑身上。
腕间脉搏跳动的韵律,透过白皙的皮肤,在小天的鳞片上震动,传达到心底,声音又缓又长,就像君莫离此时的心情一样,冰冷而忧伤。
仿佛感受到了君莫离此时的情绪,小天在手腕上来回缠绕收缩,仿佛是在安慰他一样,又好像是在提醒他,还有它陪在他身边,不会让他孤零零一个人的。
抹开袖子,君莫离看着立起头,关心地望着他的小天,心中,终是有了一抹温暖。
在他走后,白府内,此时还有人清醒着,灯火通明,在夜深人静时,静静回忆过去,思虑良久。
白府老爷,白怜儿的父亲,一身正气,面目威严,这个人,与君家家主,君莫离的父亲交好,两人脾性相投,重情重义,只是,一个如今善名在外,一个却长埋地下。
每每想到此处,白老爷就是一阵黯然神伤,君莫离能逃过此劫,他本想依照婚约,将女儿嫁与他,可惜,白怜儿不惜福啊!
从女儿怜儿嘴里,听到君莫离取消亲事的事情,他起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暴怒,再然后,就是颓然。
聪明如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幕后的罪魁祸首,会是谁呢!
白怜儿,本是白府庶出小姐,但白夫人与白老爷成婚几十年,膝下并无所出,而且,白老爷娶了几房姨女乃女乃,也就只有白怜儿这一个孩子出生,虽然是个女孩儿,但生下她后,生母就大出血而亡,自然地,白怜儿就养在了白夫人身边,成了白府大小姐。
白夫人的娘家是书香门第,从小的教育,就是出嫁从夫,三从四德,所以嫁给白老爷后,对待丈夫,从来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反对过,白夫人性子柔和,白怜儿虽然养在她身边,但有女乃娘在,直接相处的日子并不多,于是,从小就没有好好教养的白怜儿,就这么长歪了,成了那副白莲花模样。
所以说,教育要从女圭女圭抓起!
等到后来白老爷心血来潮,放下忙碌的生意,想起见见女儿的时候,就看到性格已经定型的白怜儿,看她那副弱不禁风的身体,楚楚可怜的姿态,白老爷那个气呀!这还是他白家的种么?什么时候变异了?简直是给他添堵来了!
没办法,与君家的亲事已经定了,他白家只有这一个女儿,连个旁系的都没有,所以,白老爷也只能咬咬牙,认了!
幸好君家不嫌弃,慢慢的,白老爷也就放心了,可是,谁能想到,最后,嫌弃人的,竟然是他女儿!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白老爷就想挽回也没有办法,只能天天愁眉苦脸的,要不就唉声叹气,要不就吹胡子瞪眼——尽管他木有胡子!
现在,白怜儿抛弃君莫离,结识了天下山庄的庄主常昊,这个人,他见过,但本能得觉得危险,从他的眼睛里,他能看到无尽的野心,这野心,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今白府因为白怜儿,已经和天下山庄连在一起,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他担心,这火,烧身呐!
夜很静,他的心,却一直提着,不曾放下。
有这么个女儿,真是白府的灾难呐!
第二天天亮,接到常昊来信的白怜儿,一脸笑意盈盈,小跑进大堂。
“在大堂中跑跑跳跳,成何体统!”看到白怜儿这幅模样,白老爷就开始生气,大声责骂起来,他一晚上没睡,此时,神色恹恹,脾气自然就不好了。
另外,他白府也算是富贵世家,平时最是注重规矩,看到白怜儿这样子,没有礼仪规矩,蹦蹦跳跳,可想而知,他是气到极点,才会不顾身份骂人。
“老爷莫气,怜儿平时也不是这样子的,想来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发生了吧!”一旁的白夫人见状,连忙安抚住白老爷。端起茶杯,递给白老爷,帮他消消气。随即,又转身对白怜儿说道:“怜儿,瞧你高兴的,不如说出来让父亲母亲听听。”
“是,母亲,常大哥给我写信了,他明天就要来接我了。”白怜儿喜不自胜,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既然母亲要听,她便说出来也无妨。
她与常昊两情相悦,这次与他闹脾气,独自回了白府,本来这么久没见常昊的动静,心里还有些发虚,担心常昊后悔与她订婚,不喜欢她了,没成想,居然在这时接到常昊的信,说要来白府接她,这下,心里感到甜蜜蜜的白怜儿可是高兴坏了!
“是吗,那可是好事呀!你也是,以后莫要与他闹脾气,都已经订婚了,要做个温柔的新娘,才会幸福。”就像她一样,看了看白老爷,白夫人将白怜儿拉倒一边,细细交代着自己的经验之谈。
“嗯!”点点头,白怜儿羞涩的低下头,粉红的香腮,迷蒙的双眼,想是已经在幻想与自己的常大哥成亲以后,琴瑟和鸣的幸福生活了吧!
而被撇在一边的白老爷,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可不像是高兴,他不像那两个女人,只单纯的认为常昊此次来白府,就是为了接未来的庄主夫人,他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对他来说,常昊,实非怜儿良配。
不久后,当预感成为现实,白老爷才恍然大悟,悔不当初。
第二天,白府从一大早就开始热闹起来,下人丫鬟们都匆匆忙着,打扫的打扫,装扮的装扮,都只为迎接一个人,白老爷也是一身新衣裳,虽然心中不喜常昊,但事已至此,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不到万不得已,白老爷是不打算暴露心中真正想法的。
待到正午,一辆马车停在了白府大门前,赶车的人小步快速走下,搭好凳子,扶着常昊下了马车。
白怜儿含情脉脉地看着常昊,而常昊,则面不改色,只露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温柔笑意,看得白怜儿,脸红不已。
“小婿见过岳父岳母。”双拳合拢,就向白老爷白夫人问好,礼仪周到,看不出半点假象。
“怜儿,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是我的不是,不该对你生气,原谅常大哥可好?”说着,常昊又冲白夫人边上的白怜儿温柔一笑,一副愧疚又深情的样子,把白怜儿迷得晕头转向。
得,这下,谁也挑不出错,常昊vs白府,常昊胜!
白老爷本想借机发难,这下,只好客气地把常昊迎进去,双方维持着表面的友好。
不一会儿,白府大门关闭,门前的人走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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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楼,作为此地最大的酒楼,他拥有着层数最多的楼,其中一楼二楼是进食用的地方,三楼四楼则是居住的厢房,而五楼,除了天下楼主人,至今还没对外开放过。
此时,天下楼四楼的一间厢房,窗门大大打开,其视野,正对着朱府方向。
君莫离直立在窗前,身姿挺拔,俊逸不凡,他淡淡的看着朱府那边,这间厢房是他专门挑选的,就因为这里的视线,正好可以将朱府看得清清楚楚,而且隐蔽。
看到常昊出现在朱府大门前,君莫离将剑横握在胸前,心中战意涌上,对于即将到来的决战,他很期待!
当然,这件事,也就他自己期待,另一个不知道不说,就是小天,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
话说,出了冰宫的小天,那可就像是龙入大海,起劲极了。
好吃的,好玩的,大开眼界的小天,那可是玩的乐不思蜀了,至于君莫离的事,那是什么,能吃么?
君莫离看看窗外,又转头看着床上,床身“吱呀”、“吱呀”作响,木头架子都快被震动散了。
造成这动静的罪魁祸首,显然不是君莫离,那就只剩下小天了。此时,小天已经恢复原来的身形,比成人腰粗一圈的长长身躯,大约十米左右,在床上不住翻腾,玩得正是兴起时。
“走吧,小天。”只想了大概不到一秒,君莫离收拾好东西,就招呼小天,准备出门。
他从来不是慢性子,时间就是金钱,他深以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