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云梦此刻正在花园亭子之中,拿着毛笔,铺着纸张,仔细的画着园中那还未开出来的腊梅,在她的笔下,腊梅花开,白雪点点,显然是一副冬季美图。
独孤倾尘出现在一端,冷冷的看了她好一会,这才扬起一抹假笑,道:“三姐让妹妹好找。”
听到人声,独孤云梦放下了画笔,将手缩到袖中,抬眸看向她,道:“七妹寻我所为何事?”
“没事儿不能寻姐姐聊聊天了?”独孤倾尘提步踏入凉亭之中,在一边坐下,仰着头笑的天真。
独孤云梦低着头与其对视,扬起一抹笑容,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府中诸姊妹,各自顽各自的,鲜少有人寻我。”
“三姐这话中,可是颇有怨念,可是在怨念妹妹,不曾主动寻姐姐一同顽不成?”独孤倾尘掩唇轻笑。
“没有。”简单的两个字落地,独孤云梦笑着坐下,玉书随之送上热茶。
“夫人走了有几日了吧。”独孤倾尘唤顾氏依旧是夫人,独孤越也并没有让其纠正,故此一直如此。
独孤云梦点了点头,道:“是,差不多快要十日了。”
“夫人走了,三姐可还习惯?”
“陪伴双亲十数年,缺少任何一个,都不完整,要说不习惯,也没有,毕竟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有些遗憾,孝心还未够,母亲却不在身侧。”独孤云梦一手摩挲着茶盏,轻轻的说着。
独孤倾尘闻言,沉默不言,独孤云梦亦是沉默了片刻,而后看向她,扬起一抹温和笑容,柔声道:“七妹在外那么多年,对于这个,定然比三姐要了解的多,只是年纪小小,懂的如此许多,仔细想来,也有心酸,而我痴长一十七年,才幡然醒悟。”
同样是一笑,方才独孤倾尘笑脸示人,此刻独孤云梦亦是,一个灿烂笑颜,关心话语,暗藏它意,一个笑容真心藏真意,言语温柔随真情。两个人,同一个姓,相同血脉,却是天壤之别。
“三姐莫要说的自己好似年纪很大了似的,妹妹今年一十五,与姐姐两岁之差而已。”说着独孤倾尘莞尔一笑。
独孤云梦侧头看她一眼,轻笑了下道:“虽然只是两岁之差,可七妹可比我要懂许多呢。”
“是啊,有的时候,不同的生活,造就的人也是不同的呢。”独孤倾尘略沉默了下,随后道。
话音落下,云梦不再接话,亭中无人言语,二人静坐,许久,独孤云梦轻启朱唇,道:“七妹,你可想母亲。”
一句母亲,让独孤倾尘推敲了好一番,她犹豫的是那句母亲,到底说的是顾氏,还是她独孤倾尘的生母。
沉默片刻,独孤倾尘反问道:“三姐,你想么?”
“不想,母亲教导,不论何人,都要**,想,没什么用,倒不如实际点儿的。”独孤云梦摇了摇头,唇畔笑容不减。
“这倒是,刚回府之际,妹妹曾立于高处眺望,发现一眼望去,没什么实际的东西,不过高处远眺,风光倒是不错,三姐可曾往高处去看过风光?”
“不曾。”
“登高望远,心境宽广,可是好地方呢。”独孤倾尘放低了语调说着。
独孤云梦笑着将手中凉透的茶盏,交给了玉书,摇了摇头道:“高处虽风光好,然而,高处不胜寒,不讨人喜。”
独孤倾尘借着自己登高一事,探探独孤云梦是否有野心,如此试探下来,她竟然连独孤如云都比不得,独孤倾尘想着,顾氏之女怎会如此,到底是真还是假,她还需再探探。
“三姐竟然不喜高处风光?可好多人都愿披荆斩棘,只愿登高而望呢。”
“越往高处,地界就越小,初时能容得许多人,到最后,只怕只有一人可立于高处,太过孤独了。”
独孤倾尘的意思,只消想想,云梦便也能明白,她无意争夺其他,此言所说,也是真心之言,只是听者是否信,那就与她无关了。
“三姐说的也是,只是转念想想,有毅力者才能登的最高,无毅力者,也只能半途而废而已。”
“是的,所以我愿做那最懒之人,连登都不登,免得半途而废,自留遗憾,自寻烦恼。”
听听这一字一句,毫无野心,甘愿做那最底下之人,独孤倾尘心中冷笑了下,道:“三姐心胸宽阔,妹妹佩服。”
哪有世家之女,不想往上爬的,此言若是真的,那独孤云梦不过是烂泥,可若是假的,其面上丝毫没有没有破绽,亦是个戏中高手,那她就要对独孤云梦,重新认识了。
“外头凉,七妹身子刚好不久,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独孤倾尘再度拿起毛笔,往砚台里面兑了温水,待墨化开,仔细的给画卷上着色。
独孤倾尘起身,静立片刻,这才转身离去,独孤云梦,最好你本性便是如此,那么嫡出之子,她对付起来,也就方便了。
“小姐,您如此言语,若是大少爷知晓了,又该说您了。”玉书在一旁伺候,独孤倾尘离去之后,轻声说道。
“玉书,有些人,要靠往上爬,去除异己才能活下来,这样的人,的确聪明,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一个人,一辈子,就站在那一个位置,不曾动过,亦无祸上身,你能说这样的人愚笨么?”
独孤云梦笑着解释,玉书愣了一下,而后才道:“小姐想做这样的人?”
“不,这样的日子太过无聊,我虽无意爬到顶端,可也无意成他人踮脚之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最后十六个字,声音渐渐低了,最后一个字音也消失在了唇齿边,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十六个字说的,是那么的不情愿,可她也明白,她不能一辈子被动,反击是必然的事情,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整个独孤府,撇去少爷不谈,小姐之中,二姐不在家暂且不论,双生子安分,四小姐独孤如霜懦弱,要说活动频繁的,便只有独孤如云与独孤倾尘了。
独孤云梦最后一笔落下,看着画卷想了想,而后收了画卷,提步往忘旧居而去。
还未到门口,便听到院中传来阵阵笑声。
“玉语,你把毽子给我,一个人霸占着,算什么?”
“温言姐姐,你抓到我,我就把毽子给你。”
“少爷……您都不管管?”
“她是三姐的人,任何问题,你去找三姐说去。”
初时两抹女子的声音,欢快轻巧,听着很是舒服,最后一道男声,清朗俊逸,含着隐约笑意。
独孤云梦立于门口,抿唇浅笑,在院中传出阵阵笑声之际,示意玉书推了门扉,提步入院,话语出口。
“这玉语我早早的便拨给了你,这都几年了,现在有事儿要推给我了?我可不依。”
话语之中亦是带着浓浓的笑意,院中玩闹的三人,听到声音,立刻停了下来,独孤九上前一步,笑道:“这玉语丫头,太过顽劣,我正想与三姐说了,退了她呢。”
“人已出门,送回来我也是不要了的。”
玉语与独孤九原本的丫头温言,见到独孤云梦,一同行了礼,放下了毽子,笑道:“我们去给三小姐和少爷备茶点,三小姐好久没来了,多坐一会。”
说罢,二人嬉笑着离开,独孤九上前,迎了独孤云梦入屋内落座,屋内炭火明亮,独孤云梦靠着炭火最近的地方坐下,独孤九立刻倒了热茶让其捂手。
“三姐,这大清早的,怎的就来了?”独孤九在一边坐下,满面笑意询问。
“府中忙碌两个月,都不曾来看你,今日没事,便过来看看。”独孤云梦低头喝了口热茶,舒了口气,这才道:“母亲离去之后,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没有,三姐可以放心。”独孤九与独孤云梦自小就亲厚,独孤云梦待其真心,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就好。”
独孤云梦没有怀疑独孤九对她撒谎,光从炭火就能看出真假,若真有人为难,到这儿的炭火决计不会好,可此刻眼前的炭火虽然燃烧着,但是无烟不呛人,单这一条,她也就放心了。
“三姐……”独孤九想了想,敛了笑意,开口道:“这两个月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母亲离去之后,这一段日子,你想必也很累。”
“小九,与你我也不说虚言,今日来此,一是看看你与古姨娘,二来,三姐想与你说说话,无人可以说,有些烦闷。”独孤云梦有些迟疑的说着,面上的笑容也显得勉强。
独孤九闻言,正了神色道:“三姐直说无妨。”
“如今,七妹回来,父亲疼宠于她,其他姊妹兄弟与其关系不错,若他们联手,父亲又睁只眼闭只眼的,我都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二姐终究是出嫁了的,府中事情,不可多管,大哥纵然有心,但是只有其一人,只怕也困难。”
“三姐,若有什么要帮忙的,直言便是,阿九能帮的不多,但是定会竭尽全力。”独孤九一脸严肃的说着。
独孤云梦苦笑了下,摇了摇头道:“现下还没有,若要你帮忙,我定然直言不讳。”
独孤九应答着,姐弟二人又闲聊片刻,待日头高高,独孤云梦这才起身往回去,再其离去之后,独孤九也转身往偏房而去看望自己的母亲。
古氏的窗口正对院中,她看着独孤云梦离去,在独孤九入内之际,轻声道:“上一辈的恩怨,家族荣辱,苦了这些孩子了。”
末了,其轻轻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