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随年的家里出来,袁心仿佛失了魂儿,无头苍蝇般在楼道里乱撞了一会儿,才无力地靠在墙壁上,伸手摁亮了电梯下行指示灯。♀
电梯还没来,袁心仰面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温柔的陆随年。
那样温柔地看着那个女孩子,那样温柔地拉着那个女孩子的手……
即使那个女孩子对他发脾气,对他吼,他也温声细语,目光如糯般注视着她……
袁心不止一次地期待过,陆随年能用热烈的眼神看着她——只看着她。可是这么多年,陆随年一直淡淡的,就像他的脾气一样,不温不火,他何曾用那样胶着的目光注视过她?!
她还以为,他的性格本来就是这样的!她甚至还想过,或许是因为他不善表达!
原来,他不是这样的。
袁心的泪,滂沱大雨般急急砸下来,四处横溢,沾湿了她的耳郭,她的发和她天鹅般细长的脖颈。
四岁那年,幼儿园里玩过家家的游戏,有个小姑娘非要和陆随年一家,袁心冲上去揪着她的头发就跟她打了一架。那时候她就知道,陆随年不能站在其他女生的身边,一定不能。
十二岁的时候,她收到了第一封情书。她拿给陆随年看,以为陆随年会吃醋,没想到陆随年却只是笑着说:“是哪个男孩子,我给你参考参考。”她马上便将情书撕了个粉碎。
那天晚上回家,她写了很多封情书给陆随年,直到她手抖酸了,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十六岁的时候,篮球赛上,她拿着从小卖部借来的喇叭,当着操场上几千个人,站在观众席上,大声对他表白。周围的人都起了哄,他却神色尴尬地呵斥她:“别闹。”
这么多年里,她对他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你”,而他对她说的最多的话是“你不是我喜欢的风格”。
那么,他喜欢什么风格?
这么多年,她几乎什么都做了。头型一个接一个的换,却换不到他喜欢的;衣服一堆一堆的买,却穿不出他喜欢的;就连说话的语气,她也一次一次地改,他却永远只有一句:“你原来的样子就挺好。”
她真的快疯魔了,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
她围着他,像追逐花香的蝴蝶,而他从来察觉不到。
要不是这么多年来陆随年一直单身,她怕是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她也是一朵娇放的花,也有数不尽的莺莺燕燕围绕着她,她一直这么辛苦的守候着一个看不见他的人,不过就一个理由。
没有人站到他的身边之前,她就还有可能。
这是袁心,唯一的念想。
可是如今,这点念想也没了。
袁心的脑子里,像是有上百只蚕在进着食,沙沙地响着,声音窸窣烦人,扰得她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连电梯来的时候都没有察觉到。
“你怎么了?”沈放一迈出电梯就见了袁心闭着眼睛靠在墙壁上,满脸泪水。
袁心睁开眼睛,看见是沈放,她双手撑着墙壁站直了身子,走两步到沈放的面前,一头扎进沈放的怀里,张开嘴,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我早就告诉过你,放弃他。”拉着袁心坐到车里,细心地替她绑好安全带,沈放叹了口气,说。
“你怎么会知道?”袁心的眼里还充盈着泪光,她看着前方的路,路灯下两旁的景观树在阴影里变成了墨色的一丛一丛:“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我?”
“因为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一样的。”沈放告诉她:“男人在很多时候,更相信第一眼的感觉。”
“连你也要给我讲一见钟情的谬论么?”袁心哀哀地扭过头来,看着沈放。
沈放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深沉起来,眸光在路灯的映照下,闪着碎钻般的光芒:“以前我也是不信的,可是现在,我信了。”
袁心看着沈放,看着他眼眶里不同寻常的东西,心像是被某只爪尖凌厉的猫抓了一把,疼得她的五脏六腑都紧紧地一缩。
那样的感觉,就是爱情么?陆随年终于有了爱情了么?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沈放的眸光一亮,他兴奋地看着袁心说:“为了安抚你受伤的心灵,也为了欢迎你回来,我送你个礼物。”
“什么礼物?”袁心完全没有心思去要什么礼物,但看着沈放那么兴奋的样子,还是问了声。
“你喜欢什么花?”沈放说着就麻利地打火发动车子:“想要多少我都送你。”
说话间已经顺畅地挂好挡,轻踩油门起步了。
一路上,沈放都兴奋地像个孩子,车开得格外地快,不过十来分钟就开到了唱晚的花店门口。
可惜的是,花店已经关门了。
沈放眼里燃烧的火焰,瞬间就灭了。
从车上下来,沈放走到花店的门口,看着那块小小的招牌,和招牌上的联系电话发愣。
那天见过唱晚后,沈放就问陆随年要了唱晚花店的地址,因为浅画不肯告诉他唱晚的电话号码,所以他只好跑到花店来自己问。
那天来的时候也已经晚了,花店已经关门了,他便是在这块小招牌上找到了唱晚的电话。
“有电话,你要打么?”袁心见沈放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话号码发呆,问道。
“不用了,改天吧。”沈放叹了口气说。
要打的话,他早就打了……
“看来今天这礼物是送不成了,改天吧。”沈放无奈地笑了笑,看着袁心说。
“好啊,改天吧。”袁心也看着花店的小小招牌,若有所思地说。
而此刻浅画正躲在卫生间里生闷气。
刚刚还哭得稀里哗啦地,这会儿她就像一头暴躁的小狮子,脚狠狠踢着摆在角落里的拖把。
方才她那么无理取闹地一通哭,惹得陆随年一颗心上蹿下跳地不住揣测,最后还捧着她一张红苹果似地小脸儿问道:“你喜欢上我了,是么?浅画……”
也不知哪根神经被牵动了,浅画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猛然一蒙,然后她便想起唱晚吟着笑看着她、问她是不是要恋爱了的样子。
她立刻向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咪一般,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扑到陆随年的身上就跟他打了起来。
即使后来浅画绞尽脑汁也搞不清楚,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会作出那样的反应。但是那时候她就是神经病一般,一头扑到陆随年的身上,拎起拳头就打开了。
陆随年显然也被她的反应惊呆了,明明刚刚还闪着一双大眼睛,楚楚动人的掉泪,现在就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子,不停地抽噎着,软绵绵的拳头雨水般向他砸了过来。
没等陆随年回过神来招架,浅画已经拳打脚踢、手撕嘴咬、十八般武艺全都招呼到了陆随年的身上。
虽然她也没什么力气,打到他身上的拳头也都像被豆沙包砸了般,但陆随年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几乎是在他怀里张牙舞爪跳着的人,也着实累得够呛。
等浅画终于打累了,陆随年也累得红着脸喘着粗气。
打累了,浅画便推了陆随年一把,气冲冲地再踹了他一脚,然后面色赤红,眼里烧着怒火,气哼哼地跳到地上,光着脚一溜烟跑到卫生间里呆着。
陆随年被她这一系列的行为弄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平复了一下心跳,走到卫生间门口,轻轻扣了扣门。
浅画蹲在马桶上,没吱声。
“浅画……”陆随年低低唤了一声。
浅画还是没吱声。
“好了好了,我错了,你没有喜欢我,我知道了。”陆随年的声音低低的,语气里充斥着无法掩饰的低落和失望。
浅画没答话,两只眼睛出神地望着门口,灯光的照射下,陆随年的身形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黑影,映在卫生间的毛边玻璃门上,浅画盯着那团黑影,期待着他再说些什么。
半晌,陆随年只是低低叹了一口气。
门口的那团黑影,也缓缓褪了去。
像是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浅画敏感地觉察到自己的心尖猛地一缩,有微妙的疼痛迟钝地传来,但是疼痛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随后马上便被接踵而来的无名怒火给冲散了。
浅画气得在卫生间里直跳脚,伸出脚不停地踢着角落里的拖把,仿佛这拖把长了一双陆随年的眼睛,一张陆随年的嘴脸。
浅画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生气,总之就是生气,他说她喜欢她,她生气,他说她不喜欢他,她更生气!
简直快要气炸了!
咬牙恶狠狠地盯着无辜地拖把,浅画一下比一下更狠地踢着它,边踢边骂:“混蛋,恶棍,笨蛋……!”
“咣当”……
外面的陆随年只听厕所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接着就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他忙跑过去,在门口又敲了敲门。
良久,里面终于传来了一声闷哼,然后浅画鬼哭狼嚎的哭声就响彻了整个屋子。
“陆随年……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