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细雨初歇,天阴沉不定。
长街处处店铺依旧热闹,一派繁荣祥和。天边云层渐重,雨似乎不久便要落下,但是帝都街心,行人络绎不绝,只是路边的摊贩恐惊有雨,早早便收了摊。
东城门。
热闹的街市周围挤嚷着无数颗脑袋,青石板路两侧,整齐的卫兵把守稳住街道秩序,城门大开,远处响起马蹄跺踏石板的声音。在这个热闹的市场尽头,远远的便望到一大队人马缓缓驶来,被挤在街道两侧的人群开始涌动,吵嚷不已。
阵仗,卫兵,漫延数里,押解着数十名囚犯浩浩荡荡的向菜市口走去。
为首的囚车上,是一名老者,两鬓花白,满脸颇深的皱褶,他一脸颓废,落魄,那便是昔日威慑一国的左相,染相爷。在他身后有着数十名同样落魄的男女,在马车最后,还徒步的押解着数名仆人,男女老少,浩浩荡荡共有三十几口人。
一路上,受了染相府压迫的百姓,愤怒的将早已备在手中的菜叶和鸡蛋扔向他们,一路上,人头浪涌一般,延伸数里地,都是来看今日的行刑,腐烂沉闷的气息弥漫整个落阳城天空。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砸到,染飞烟笑想,她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她无法去躲避,额头上一阵火辣辣的烫,似乎流了些血,温热的流进眼眶,微微有些痛。马车摇摇晃晃,她一脸惨白的望着前方,呆呆的让那些腥臭的鸡蛋砸的生疼.
街口,围观群众将刑场堵的水泄不通,高耸的城楼上,有着数十名卫兵把守,那高台上面是架设的监刑台。监刑台对面则是一个四方的刑台,上面数十名luo着身体的大汉,手握砍刀,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干犯人的后面。
年迈憔悴的染相跪在中心位置,一脸颓败,在他右边是儿女亲眷,左面皆是一些仆役。染飞烟和父亲中间隔了大哥一人,而她右边是年幼不懂事的弟弟‘宝儿’,刚满十岁的弟弟看着眼前的阵仗,吓的嘤嘤啼哭,他细细的叫唤着染飞烟,试图躲在她怀里,却硬生生的被官兵吓的不敢动。
染飞烟忽略耳边的哭喊与吵闹的叫嚣,只是目然的瞪向监斩台。
坐在第二把椅子上的那位,她熟悉,监国寺司正,范业,那是皇帝的恩师,向来与染相府有仇,更是因为皇帝独宠染妃,对她有很多不满。而那主位监斩的人,可巧,她也认识,新封的监国寺卿,萧宣,比范业官级高了一品,刚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做了如此高官。
他是一个冷面的男人,有着像是死亡瞳孔的眼眸,还有近似野兽掠夺般的气息,往日,飞烟受皇帝恩宠时,便不喜他,没想到到死竟死在他的手上!
更巧的是,监斩的两人往日都是与她有仇,如若落到别人手上,可能还会有丝转机,可是,偏偏是那两人,他们只会想尽快的杀了她吧!看来,这次他真的想要她的命,连个生还的可能也不给她!
年过五十的范业,望一眼惜日风光一时的染相爷,嘴角笑滑过,在朝中最大的敌人除去了,他怎么能不高兴?
染相府一家三十几口人,除了在逃的染府二公子,其他的全已经认罪归案,包括那曾荣极一时的女子,范业向那染飞烟望去,只见她不卑不亢的跪在那里,目光灼灼的射向萧宣,似乎察觉了自己的目光,那惑国妖女,望了他一眼,眼晴晶亮,嘴角竟然扯出一丝笑痕。
范业一惊,心中涌现些惧意和慌乱,竟不敢再去直视她的眼晴,没想到竟然被年纪不大的女娃吓倒,范业心有怒火。
以往,皇帝宠爱妖女,他多次谏言不可独宠,可是皇帝执意宠爱,让天下臣民羡煞了眼,没想到这妖女骨子里**不堪,得到皇帝的三千宠爱,竟然私下与锦宣王爷有染,还与敌国碧落王子私下往来,皇帝一怒之下,将其打下狱,没想到没出几日,染相府便勾结了边境的碧落国,妄想进犯南陵。
幸亏发现的及时,才得已保证了国土的安危。此等妖女与叛乱奸臣,不杀不快。
范业望向灰蒙蒙的头空,没有丝毫阳光,天边乌云黑压压的向这边逼近,一侧罗盘上的针尖已经指到午时一刻,范业恐惊有变,便冲萧宣道:“时辰到了,萧大人下令吧。”
萧宣见还有两刻时辰,便清冷的说道:“还有两刻,范大人不必心急。”
“我说时间到就是到了,况且早死晚死,都是得死,早死早托生。”范业道。说完伸手去拿案上的令牌,却被萧宣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抓住,范业怒道:“萧宣,难不成,你妄想阻止本大人行刑?你是何居心?莫非你想抗旨放过这叛乱的奸佞?”
萧宣冷冷一笑:“大人说笑了,我与染府一向有仇,恨不得将这一族人灭个精光,可惜皇上有旨,午时三刻处斩,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大人如此心急,怕是范大人想抗旨而行吧?”
没想到,原想以抗旨压他,反而被压制,范业心头怒意横生。
也罢,无论如何,今日染相府难逃满门灭族的劫难,多一刻少一刻又能有什么事?范业一脸愠色的回座,沉默的等着午时到来。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围场外民众的叫骂依旧不绝,那些多半是骂她的,那些脏话不堪入耳。染飞烟充耳不闻,她只是想,今天监斩他会来吗?还是恨她入骨,连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
最终,午时三刻已到,萧宣目光深邃的望向斩台那苍白的白衣女子,冷冷的坐在椅子上,久久不去下令。范业提醒道:“萧大人,时间已到,行刑吧?”
萧宣拿起桌子上的令牌,紧紧握着令牌一角,看一眼阴沉的天气,萧宣皱起眉头。
真不是个行刑的好日子!
他嘴角轻抿,手指骨节泛白,冷眼望一眼台上的女子,而后将手中的令牌扔出,沉声下令:“行刑。”
令牌掉地,发出轻响。
刽子手将犯人背后的亡命牌取下,待一声令下,便高举起砍刀,刀刃在阴暗的天气里,锋芒依旧锃亮,骇人。
“等一下。”
忽然,刑场外一个急怒的嗓音传来。
刑场入口,躁乱的马蹄声远远传来,马蹄溅起,踏碎了路面平静的积水,百姓们纷纷让路,一个身穿墨黑色凯甲的男子飞奔进入刑场,他利落的翻身下马,身上是来不及月兑去的战服,一脸尽是疲惫与风霜,他莽撞的冲上刑台,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染飞烟,二话不说的将她身上的绳索解开,松了绑。
望着风尘仆仆不远万里赶来的人,染飞烟诧异的失声道:“流简?”
萧宣望着台上那来时匆忙一身铠甲未褪的男子,皱眉道:“景央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景央王,君流简,毫不避嫌的紧紧揽住虚弱的染飞烟,怒瞪着台上的萧宣,冷声道:“是准许你们这样做的?”
萧宣回道:“皇上有旨,召告天下,将染相府有关的亲眷一个不留的诛杀,今日染相府的人一个也逃不掉,王爷还是不要为难下官了。”
“笑话。”君流简冷笑,怒道:“如果不是皇兄亲自与我说,他想要染飞烟的命,什么狗屁圣旨,我一概不认。”
萧宣冷笑道:“如果王爷非要皇上亲口回答,那等行刑过后,臣亲自陪你一起觐见皇上,当面问个清楚明白,可是现在午时三刻已到,还请景央王爷让开。”
君流简怒瞪着萧宣,恨的牙痒痒的,怒道:“萧宣,本王忍了你许久,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染飞烟本王是救定了,就算皇兄亲口同本王说,他想要染飞烟死,那又能如何?”
一旁,范业暗自怒恼,试图劝道:“王爷执意要救妖女,犯这忤逆大罪?这可是要被治罪的?”
“是又怎样?”君流简挑眉反问。
“你”范业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被他一句话噎的没话说。
“你什么你?”龙流简出口不逊的骂道:“你这老匹夫,有本王在,休想动嫂嫂一根汗毛。”
“你你你”指尖颤抖的指着龙流简,范业气的胡子上翘。
“如果不服气,大不了在皇兄面前告本王一状,让他废了本王这个王爷爵位,无论如何,拼了本王的身家性命都不要,也会保全嫂嫂的安危。”君流简一幅不见皇帝死不休的模样,干脆扭头不去看他们,省的看了生气,只是仔细的打量着染飞烟,嘘寒问暖、问东问西。
一向身体不好的范业差点没被气死,眼看就要一解多年的心头之恨,却不想半路杀出景央王,范业怒极,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君流简说什么也是王爷,目前还肩负着抗敌的重任,谁也不敢与他置气,正在几人僵持不下之际。
刑场外,声音响亮。
“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