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来得有些早,绵绵春雨潇潇而下,落在人的脸上就像鹅毛轻抚而过柔软而微微湿滑,重峦叠嶂的山峰笼罩在细雨编织的世界,只露出翠绿的峰顶,如梦似幻,宛若人间仙境般屹立于苍穹之下。
春雨贵如油!这在一向缺雨的北部乡村,这场延绵不绝的春雨无疑是一大福音,长黑土地在细雨的灌溉下变得愈发肥沃而松软,而才透出尖尖角的女敕绿芽儿也在细雨的滋润下茁壮成长。
简彤端坐在家门口发呆,两手托腮的看着眼前的景物——这场雨太持久,让她无处可去,只能坐在家里傻傻的看雨,好无聊!她心想,本就是个坐不住的人,却要被“框”在一个地方,这比什么都痛苦,这时候哪怕有个人陪她说说话也好——哥哥和嫂子都在里屋忙着将有些潮湿的药材烘干,否则药材质量会变次导致药效下降。
“小彤!小彤!”一个年龄和简彤相仿的小姑娘站在木栅栏门外喊她。她正一手护住被雨打湿的头顶,一手朝里屋招手:是简彤的邻居也是闺蜜,名叫“烟翠”。
简彤拿了把简陋的小伞走出小屋,打开木栅栏门,把烟翠让进门。
烟翠是隔壁农家的女儿,长得又瘦又小,皮肤发黑,头顶两侧梳“立”着两个小辫子,整个人站在那儿活像是棵小树丫,简彤常常在想古代“丫头”一词的由来大概就是从头饰上得出的。
“来,坐这,”简彤为这闲暇时刻突然来个小伙伴而感到开心,“烟翠,你怎么会来找我的呀。”
“下雨没地儿去啊,”烟翠坐下,笑说,“呆在家里闷得慌,所以就来找你来玩儿,解解闷。”
“此事甚好,”简彤学着她哥哥的口气和语态说,“在下求之不得也。”
说完,她大笑,而烟翠却笑而不露齿。
“哎,简彤,你听说过公孙诀这个人吗?”烟翠拉着简彤的手,把身子向前倾,小心谨慎的说,“我觉得他很神秘。”
因为上次不愉快的经历,所有难听的话都扑到简彤的嘴边要她说,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他是什么人?”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烟翠说,“我只听我爹娘议论的时候提起过,说这个人很有头脑,只是名声不太好。”
似乎是预料之中的一样,简彤鄙夷不屑的淡淡一笑,没坑声,只等着烟翠继续往下说。
“……我爹娘也是在集市做生意的时候听人说的,”烟翠叹口气说,“长得倒是非常俊朗和潇洒,他很有钱,对穷人很慷慨,可这么好的人任是被他父亲赶出家门了……”
“赶出家门?”
“是的,爹娘说公孙家族世代书香门第,却惟独公孙诀厌恶学堂和书本,好习武,又不服管教,常给公孙老爷惹来非议和麻烦,”烟翠说的轻声细语,摇摇头一脸的惋惜,“说他是公孙家族的害群之马,‘朽木不可雕也’,从此就把他逐出家门了……最糟糕的是——”她忽然蹙紧眉头,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说一样卡住。
“是什么?”
“他逃婚!”
“逃婚?!”简彤惊异得叫了出来——很显然,她想到了自己,“为什么呢?”
“公孙家族的世亲,有个女子很喜欢公孙诀,”烟翠说,“名叫谭静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能,公孙老爷不顾公孙诀的反对,私自做主订下这门亲事,于是订婚那天公孙诀就一声不吭的逃走了,哎……公孙老爷跟他彻底断绝了父子关系,从此不准再踏进公孙家门半步。”
“那公孙诀为什么不娶那个谭静茹呢?长得不好看?”
“不,谭姑娘很美,”烟翠望着简彤闭月羞花般的容貌,眼里流露出深深的艳羡,“就像简彤你一样,可是公孙公子说他宁可断子绝孙也不愿娶一个‘苦瓜脸’。”
“苦瓜脸?”
“谭静茹虽然秉性温柔贤淑,却极易伤感,一首小诗都能让她唉声叹气半天,又总是动不动就掉眼泪。”
若不是碍着烟翠的面,简彤险些要笑出声来,这个公孙诀与她竟有这么多相似之处,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对他“宁可断子绝孙也不愿娶一个苦瓜脸”油然而生出一种钦佩。
“可这也不至于把他赶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吧,”简彤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道“有这么严重?”
“当然,”烟翠收起了说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女子若是订下婚约又遭毁约,那后果等同于被休掉,除非有男人看上,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再嫁人了。为这事,公孙老爷在世亲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
简彤忽然联想到自己如今所处的社会环境不正是这样的吗?她心猛得沉至谷底——以她鄙弃一切“清规戒律”的性格将要怎么在这男人主宰的古代社会里生存?!
“那他既然已被驱逐出家门,那么多钱又是哪来的?”简彤不想再在那个烦人的问题上纠缠,话锋一转。
“公孙公子到过很多地方,做过很多事,”烟翠说到这忽而羞赧的笑了笑,“简彤,你千万不要起什么疑心,我之所以知道这么多,都是从爹娘或者街坊邻居那里听来的,我只是对他很好奇。”
“我懂,烟翠继续。”简彤调皮的取笑着说。
“……他先是利用自己高超的武艺给达官贵人当保镖,要价很高,在积蓄到一定钱财后,他就自己开镖局、设当铺,建客栈,集市上有好多家客栈都是他的,但我们这里的人都不太接受他,说他钱来得‘不干净’。”
“啊?”
“……包括我爹娘,周围的大叔大婶都躲着他,”烟翠说,“说他到哪儿都声名狼藉,加上他曾经逃婚,给我们女子的印象就更糟糕,所有人都说宁愿让女儿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嫁给公孙诀这样的男人……”
“那你呢,烟翠?”简彤冷不丁的笑问,“你觉得他很好是不是?”
“不,是觉得他很‘危险’,爹娘这么跟我说的,”烟翠笑了,笑得很腼腆,“否则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喜欢他,连他家人都不接受他呢。”
“公孙家族所有人都不接受?所有?那我倒是有些可怜他了。”简彤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也不尽然,公孙诀的娘亲和胞弟公孙梓有私下和他联系。”
“这么说,他倒是比我幸运的多……”简彤笑着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