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萧瑟的深秋黄昏,云州城西郊一座宅邸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不速之客,男的魁梧英俊,女的高挑婀娜,只是以粉色面纱遮住了大半边脸,唯有一双墨如点漆、盈满秋波的水眸令人不觉沉浸其中,又叫人凛然生寒。目之所及,阔别数月的庭院,一如既往的翠竹林立、花香四溢、纤尘不染,一如她逃去之前的井然有序,却早已物是人非——他们是由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女子领进门的。
“请稍等一下,我去叫一下夫人。”小丫鬟轻一颔首走进里屋。
不久,小丫鬟出来,一脸怯意道:“二位稍等片刻,夫人一会儿就到。”
——从里屋走出一个年方十六、浓妆艳抹、衣着华贵的女子,并不见得有多漂亮,眉眼间却有一股难掩的盛气凌人与飞扬跋扈。她一出现,面纱女子那双盈盈秋波的水眸立即浓缩为一点,眸一眯:就是她,胡媚儿!裙袖中的纤纤柔荑紧握成拳。
“请问你们找谁?”胡媚儿匆匆扫了眼前两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魁梧男子的身上,脸上竟浮起一丝妖媚的笑意。
“我们找胡媚儿……”男子道,一抹阴影在他眼瞳中一闪即逝。
“我就是,进来吧。”胡媚儿轻抚一下绢帕,搔首弄姿,随后又对一旁的小丫鬟道,“诗琴,去备好茶果,招待二位。”
进了前厅,三人在桌前落座,名叫诗琴的小丫鬟端上茶水和果品,立于胡媚儿身旁。
“二位请用茶!”胡媚儿淡笑着招呼。
“谢谢,我们不渴,说完话就走。”男子冷漠却不失礼的回答。
胡媚儿眼风扫过面纱女子一眼,许是瞧见她一直沉默不语,心生好奇,便问男子道:“这位是?”
“我家娘子。是个哑巴,别介意。”男子不耐的淡然道。
哑巴?!胡媚儿再次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面纱女子,厚厚一层胭脂水粉的脸上现出一丝轻视,却在与对方目光交接那一瞬。心莫名一颤。
“你们有什么事吗?”胡媚儿不再敢将目光落在面纱女子身上,而是直接望向男子,开门见山的问。
“胡小姐,我记得这座府邸原姓简,怎么后来改姓胡了?”男子面色沉静,冷不防问。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胡媚儿一脸的惊慌失色。
“这家主人是我的简世伯,他的女儿简彤是我的红粉知己,多年不见,特来探望。不知怎么的宅邸还在,却已易主……”男子一气呵成道。
“你说的那些都是老黄历了,”胡媚儿很快恢复常态,端起茶碗,以茶盖轻触碗沿。“这家主人七八年前就已过世,实质是他们表亲在照看,只是后来,”胡媚儿停了停,红唇勾成冷笑的弧度,“他们的儿子把整栋宅邸都输给了我家男人。”
狗男女!面纱女子清冽的眼瞳里迸出两道火苗,素白柔荑死死按住手下面前的茶碗——她真想就这么摔过去!
“那这里还有个老人呢?”男子漫不经心的再问。“我一直喊她女乃女乃,不知她现在在何处?”
“你说的是那个老不死的吗?”胡媚儿冷笑一声,淡淡道,“死了!”
“怎么死的?”男子以他惊人的忍耐力慢条斯理的追问。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胡媚儿喝了口茶,冷声反诘。
男子不声不响的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银票在胡媚儿眼前晃了晃,果然。胡媚儿两眼登时亮起,伸手就要去拿,男子却敏捷的绕过,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简彤逃婚以后,老人一直在找。”胡媚儿双眼紧紧盯着银票,生怕飘飞似的道,“茶不思饭不想的,那两个表亲也不管她死活……”
面纱女子袖中的柔荑已然握得生疼,涌上眼眶的泪水被她生生逼了回去,强忍杀意,不动声色的听着。
“都没一个人管她吗?”男子眉宇间掠过一丝阴鸷,仿佛森冷的拷问,令胡媚儿猝然心惊。
胡媚儿眼珠子转了转,强作镇定道:“没,没有,那该死的表亲一家,只顾自己吃喝玩乐,哪管老太太死活。”
“你胡说!”久立胡媚儿身边的小丫鬟诗琴忽然大声嚷道,“简彤姐姐逃出家门十天后,有个叫慕容枫的……”
慕容大哥,他怎么会来?!蒙着面纱的女子心下一震。
“啪!”诗琴脸上挨了胡媚儿一耳光,小脸顿时出现五道青红的指印!
“臭丫头,我让你说话了吗?”胡媚儿瞪起眼睛,像要吃人一样,“以前就看你偷偷给老太太送饭送水我都没计较,不知死活的东西,现在竟然蹬鼻子上脸了。”
“本来就是,慕容公子留给女乃女乃的钱全让你们给私吞了……”
胡媚儿气急败坏的扬手又要打,却让英俊男子一声不吭在半空中拽住,随后一甩手,胡媚儿跌坐回椅子。
“小姑娘,别怕,你说。”男子薄唇扬起,温和的看着小丫鬟道,“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我说了,你们会替女乃女乃讨公道吗?”诗琴忽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郑重其事道,“如果不能,我说了也没用,宁可不说。”小小年纪,却透着年龄不相符的倔强。
“当然!”英俊男子虽只说了两个字,却好比两颗铜豌豆,掷地有声。
“好,我说,”诗琴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是女乃女乃在找寻姐姐之时,偶遇的流浪儿,她见我和姐姐年龄相仿,很是心疼我,就把我带进了家,”小丫鬟转而满含恨意的瞪视着胡媚儿,“那时候胡媚儿已经把表亲一家赶出家门,唯独没有赶走女乃女乃,就因为有个叫慕容枫的公子来看望过女乃女乃,还留下很多钱,说是给女乃女乃贴补家用,可是他转身一走,她就把钱全部抢走了,你这贪心的黑妇——妄想把女乃女乃当成摇钱树……”
胡媚儿气得眼前发黑,又要起身,却被男子一个冷厉如锋的目光给吓退了回去,他温和的示意小诗琴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