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个头罩黑纱,身着黑色斗篷的人走进一品轩食楼,老板顾忆一见来人便“心有灵犀”一般带他上了二楼一间密室,一如之前,顾忆一按钮,密室门向两边打开,里面赫然端坐着一个人,从斜对面的窗棂外投射而进的缕缕阳光散在密室门口,只照到密室之人脚板至腰间处,上半身完全没于黑暗中,唯有腰间那块莹白的镶龙玉佩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夺目。
头罩黑纱的人将斗笠黑纱等一一取下,放置桌上,往密室门前一站道:
“主子。”
“李郎中,事情办得如何?”从密室里传来一声懒洋洋的问话。
“一切都按照主子的意思转达了……”李时桐颔首道。
“简彤有什么表示没有?”密室公子再问。
“她说要再从长计议一番,”李时桐眉头微微一蹙,似乎在考虑该怎么交差,“我看她似乎并不太愿意……”
“那你向她提起本公子没有?”密室公子不悦道。
“没有,”李时桐忐忑不安的回答,他眉目下的视线由自己的脚尖一直扫到对方的金足靴,连忙又收回,“当时公孙诀在场,我琢磨着不合适,因此只说了要为她‘另择良人’,其余一概没有透露。”
“好一个‘另择良人’,说的好,”密室公子只差没击掌了,黑暗中能隐约看到一张白皙的脸以及咧向耳边的嘴角,可惜没多久,脸又放了下来,“公孙诀这块骨头确实难啃,不过只要李郎中出马,何愁大事不成?!”
李时桐绷着脸道:“公子实在高估我了,那公孙诀头脑灵光,直觉敏锐,武艺超群。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担心时间一长,迟早会暴露。”
“这我知道,”密室公子抬手一挥。衣袂落下,露出白皙细皮的手腕,悠然叹道道,“若实力相比,别说你,大岳朝少有几人能与公孙诀相提并论,早年他随着兮瑞追剿南越,屡建战功,兮裕几欲要封他为将军,终因他跟着兮瑞而没有册封。确属人才一个,不过,”密室公子虽说的已语透不耐,但说到这时,却显出轻蔑和冷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爱上简彤,而简彤却心系于你,那么他就注定死路一条。”
“在下明白公子的意思了,”李时桐淡淡一笑,“但不知公子下一步作何打算?”
“下一步?!”密室公子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遍,阔唇边笑意加深——李时桐若不小心触到那双由暗处直射而出寒光。定会被吓得跪倒在地,密室里传来密室公子森寒的笑声,随后道,“李郎中,你先且退下,下一步该怎么做。我们自有人知会你。”
“是,公子,”李时桐退到密室一边门道,“若无他事吩咐,在下告退。”
“等等。”从密室暗处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尖捏着三张一百两银票道,“这是你的酬劳,记住,简彤心系于你就是最大的优势,明白本公子的意思吗?”
“在下定效犬马之劳,任公子差遣,”李时桐淡然的伸手接过那三张银票,“谢公子赏赐,告辞。”
李时桐说完转身向着顾忆点点头,表示道别,随即走出密室。
在密室门关上的那一霎,顾忆冲着门口一声:呸!
“行了,那不过是颗棋子,顾兄何必制气,”密室公子依然端坐于暗处,一派气定神闲,“并且这颗棋子对我们的意义重大,对付公孙诀,没有比李时桐更好的人选,而我们的计划里,公孙诀,必须出局。”
“是,卑职明白,”顾忆虽表现的唯唯诺诺,却打心眼里看不起李时桐,但一想到密室公子的计划,又不免心生不解,于是道,“公子,以您现在尊贵的身份,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何偏要娶那个简彤?”
“顾兄可曾听说过一个道士对简彤的‘戏言’?”密室公子漫不经心道。
“听说过,”顾忆毕恭毕敬的立于密室一旁,只露个头在门沿,“当时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要娶她的人不尽其数,若不是碍着皇帝和公孙诀,只怕简彤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顾忆仿佛是在试探密室公子的反应,停了停,继续道,“……但依卑职看来,那道士言过其词,我就没看出简彤那野丫头有什么能耐……”
“所以本公子才说你目光短浅,”密室公子冷笑一声,“你只看到了简彤的现状,却没深入去思考一番——简彤出现在沧州才多久?不到一年!就能引得包括皇帝在内的大岳四大美男多金男趋之若鹜,还让她在沧州这个数一数二的大城站稳了脚跟,把司空录及司马朋等斗得天翻地覆,灰头土脸,皇帝甚至还几次要立她为皇后,这些难道还不足以引起你的警惕?”密室公子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忽而眉峰一拧,掠过一丝阴霾,“简彤能否‘富甲天下’另当别论,但她确实非常有贵人运,这一点,那名老道士说的一点不差,眼看天香楼这样的发展势头,简彤很快就会有更大的作为……你说,本公子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桀骜不驯、自信爆棚的语调充斥着整个密室。
顾忆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拙口钝腮,赫然发现自己确实忽略了太多,平日一向以为自己开的这家“一品轩”食楼有皇室贵胄罩着,定能无所顾虑,再大的风浪都不会波及至此,如今想来,他确实“坐井观天”了。
“照公子的意思是非简彤不娶了,”顾忆微一抬头,轻声道,“但不知公子是真心喜欢还是只想利用她的潜能与贵人运为您造财?”
“问的好,”密室公子兴奋的起身,由幕后走向台前——走出密室,直面顾忆道,“这个简彤,本公子见过一两次,我不想夸她有多美,只想说让我最感兴趣的还是顾兄说的那两样:潜能与贵人运,她若真旺夫。有帮夫运,吾宁可那个‘夫’是我,也不愿助长了皇帝或公孙诀的羽翼。”
“公子威武,”顾忆适时的拍了个马屁又给一棒道。“只是方才李时桐也说了,简彤宁死不为妾,不知公子现今婚娶与否?”
“这又是简彤过人的胆识与聪慧,”密室公子眼中闪过几许亲和与欣赏,“其实身为女子,有哪个愿意为姬妾的,却惟独她胆敢这么说这么做,足见此女子的与众不同……”
“顾忆在此祝愿公子旗开得胜,抱得美人归!”顾忆心中月复诽密室公子的虚伪善变,面上却谗言媚骨。
“对了。上次那几个蠢货怎样了,”密室公子突然敛了神色,笑容褪去,“本公子当时下达的命令分明是‘抓活的’,他们倒好。竟然对简彤痛下杀手,若不是石中玉护卫左右,险些酿成大祸——依皇帝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追查到底……”
“都是卑职有眼无珠用错了人,”听着密室公子话里的冷然杀意,顾忆禁不住双股一颤。声音战栗道,“那些只长四肢不带耳朵的蠢货已被卑职秘密处决。”
密室公子一怔:“因何动了杀机,给个教训便是,日后说不定还用得上。”
“公子有所不知,那些人都是空有一身蛮力的山野蟊贼,且口没遮拦。难保日后不起事端,”顾忆眼里迸出歹毒,“只有死人的嘴巴最‘牢靠’。”
密室公子这才释然的讽笑:“够狠!够绝!本公子就要你这样的能手。”
“公子过誉。”顾忆哈着腰,抬头望向眼前的人,谄媚的一笑。
长月宫中。简彤与柳芊芊在软榻前坐着,中间放着一张雕花胡桃木矮桌,上面放着简彤刚给柳芊芊准备的食物:一小碗韭菜生姜汁,一杯牛女乃、中碗米线,再陪一小碟水煮虾。
“柳妃娘娘,你之所以会干呕、食欲不振,并非病症,”简彤看着柳芊芊说道,“而是早孕引起的正常现象,主要是由于增多的雌性激素对胃肠内平滑肌的刺激作用所致,三月后便会自行好转,不必过虑,”简彤眼睛看向桌上的一些简易食物说,“这韭菜生姜汁有温中止呕的作用,牛女乃有暖胃健胃的功效,米线用来替代米饭,因你现在干呕不止,食欲不振,不宜吃油腻的食物,因此我才备了这些清淡的食疗饮食,还请柳妃娘娘别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柳芊芊温柔的说,“简彤妹妹能从百忙之中抽空来已属不易,我感激都还来不及。”
“娘娘不介意就好,”简彤笑说,“那现在就趁热吃,我在这等着。”
柳芊芊微微一笑,还真拿起汤匙一勺一勺的吃起来,奇迹般的,这个过程中,她没有像之前那样一把饭菜送到嘴里就干呕的情况,虽吃的很慢,但看得出来吃的很上心,时不时还抬眼对简彤投去赞赏的一瞥,简彤只是笑笑,不说什么:这些于她而言,太简单了。
这一次,柳芊芊破天荒的把每样食物都吃了一些,除去米线还有剩余,其余都吃下了。
“你不管做什么都好吃,”柳芊芊拿起绢帕在唇上轻轻一抹,道,“这些看似再简单不过的食物经你手一调试,就成了上好的佳肴了。”
“娘娘过誉,”简彤露着浅浅的酒窝,大眼眸中闪着慧黠的光,“我只是会稍动点脑子罢了,其实真正为您忙活的,是御膳厨房那些人,最近为了娘娘的事,头都大了。”
“我也知道让他们担心和为难了,所以才把你叫进宫来,”柳芊芊莞尔笑道,“没想到还真找对了,简彤,你的确很值得皇上宠爱,什么都会,不像我……”柳芊芊言及此,目光黯然,神色颓丧。
简彤一愣,还想说几句安慰和自辩的话,就听到管事太监在长月宫外喊:
“皇上驾到——”
柳芊芊和简彤一听,连忙起身迎接,此时皇帝已然走到了她们跟前——五爪金龙炫黄龙袍直把他衬得愈发身形凛凛,不怒而威。
“参见皇上!”柳芊芊和简彤颔首行礼道。柳芊芊要跪下去,却给皇帝一把扶住。
“柳妃有孕在身,不必如此,”他把她扶到软榻边坐下,一眼瞥见桌上的空碗,红润的脸上显出几分欣慰,“看来简彤做得东西你吃的下。”
“皇上说的是,”柳芊芊柔弱的笑着,“简彤妹妹的手艺真是没得说,将来她的夫君可有口福了——”
柳芊芊只顾说笑,没堤防皇帝浓眉一蹙,目光暗了暗,并没露出不悦的情绪,却愣是把柳妃吓了个好歹,慌忙闭嘴,眼珠溜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