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简彤在自家小宅的闺阁里,慕容枫、公孙诀,燕七侠、诗琴都在——后者是昨天就被公孙诀差人去叫了回来。
一张花梨木质的小长方桌旁,慕容枫坐在正中央,简彤与诗琴坐在一个方向,公孙诀与燕七侠坐在两位女眷的对面。
桌上放着一方茶盘,面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诗琴坐在简彤身边,一双巧手熟练的以热水清洗茶具,再给各小茶杯放上碧螺春、龙井等,随后兑上热水泡茶,最后又一一将泡好的茶水放到各个人面前,整个过程沉稳、老练,一点也没有新手的笨拙感,看得在座的赞个不停。
“就泡个茶而已,有什么好夸的,”做好一切后,诗琴把手放置膝盖上,一副中规中矩的模样,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才艺。”
“诗琴姑娘此言差矣,”慕容枫手拿着杯盖在茶盏上轻触,眉目含笑道“这泡茶也是有学问的:比如一样的水,茶叶放多了,茶浓,喝着涩口,放少了,茶淡,品不出其中之味,且要泡上多久茶叶才会融水,在最佳的时间达到最妙的口感,”慕容枫说着喝了一口,不住的点头,“好茶。”
“慕容公子真是过誉了,我是从前在一家茶楼生计,看着师傅泡的,”诗琴漂亮的脸上现出绯红,赧然的一笑,“学得也是半生不熟,三脚猫功夫罢了,哪比得上姐姐,纵横商场,所向披靡。”
“还真有自知之明,不错!”燕七侠悠哉的摇着折扇,笑着调侃,“这是一大进步,该表扬。”
“谁要你表扬了!”诗琴一双眼睛瞪成了铜铃,忽闪的可爱,她小手一伸。一把夺过燕七侠手中的折扇,撅起嘴儿嘟喃,“都什么天气了还扇?茶都让你扇凉了!”
燕七侠也不抢,任由诗琴把扇子抢了去。微笑着喝茶。
“我就开个天香楼,什么纵横商场,也太夸张了,”闺阁中,响起简彤珠玉落地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她侧目看去,不以为然的笑道,“你们不笑我寒酸算不错了。”
话虽说如此,简彤心上还是为自己将来的创业计划有着无限的憧憬。
“假装谦虚是再虚伪不过的了,”公孙诀端起小杯抿了一口茶。懒洋洋的开口,他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大胆,“事实上你实在是为自己在这方面的成就感到高兴甚至自豪,”不顾简彤怒极而红的小脸。公孙诀仿佛有意要惹她,“但这又有什么好伪装的呢?以你现在的成绩以及那日后的野心,确实能够引以为豪的,你不必谦虚,大方承认便是。”
简彤袖子里的手拽得死紧,忽而伸出手去拿过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接着就有了第二杯,第三杯,像要灭火似的,看得公孙诀心中暗自发笑——也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撩拨她,惹恼她。或许只为看到她脸颊透红、美艳无双的那一瞬。
“公孙公子,你也太毒舌了,”诗琴忍不住替简彤说话,笑道,“我觉得姐姐的谦虚不是伪装。她就是认为自己现在做的还不够,希望做的更好,毕竟在沧州的商场上,比天香楼强的还有很多。”
燕七侠拿捏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低着的眼角浮出一丝笑意。
“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对牛弹琴,”简彤不服气且挑衅的对公孙诀道,“不过他说的没错,本姑娘我还真就说是有野心了,怎么着?”
公孙诀再按耐不住仰头大笑,全桌的人受其感染,也不禁放声笑了出来,简彤气结:也只有他能“逼”得她无所遁形,将自己的宏图志向*luo的展示在众人面前,太可恶了!而她除了对他干瞪眼外,别无他法。
“二弟,我说你这张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欢笑过后,慕容枫摆起了兄长架子数落公孙诀道,“要这么下去,你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公孙诀和简彤被慕容枫这么直白的一调侃,脸上立时浅红了半边,他低眉垂眼,佯装没听见似的喝茶,却因简彤接下来一句话险些呛到——
“慕容大哥,我们挑个日子成亲吧。”简彤看着慕容枫,无比认真的说。
慕容枫一怔,燕七侠傻了眼,唯有诗琴露着微笑,公孙诀心有灵犀的似的洞悉了简彤的内心,拿捏琉璃盏的手停在了半空,先前的甜蜜全数化成了苦涩。
“小彤,你,你说什么?”慕容枫的手抖了抖,茶水泼出,溅湿了袖口。
“我说我要和你成亲,”简彤淡定的笑道,“慕容大哥,你不要怀疑,这些年,我欠你太多了。”
就为“亏欠”?慕容枫隐隐有些失落,但还是为简彤能主动提起这件事感到意外且高兴,虽说他已决定不娶。
“可我也曾经告诉我过你,我不会娶你,”慕容枫亦是认真的看着简彤,神情笃定,“你明知道我目前的身体状况——”
“我知道,”简彤急巴巴的解释道,“小彤不介意。”
“可我介意!”慕容枫拧眉正色道,忽然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于是放低声音,“小彤,你到辽城看望我那一天,我对你说的绝不是玩笑话,更不是空话。”
简彤早料到慕容枫会说这个,因此很快就对上:
“我记得,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简彤动容的说,水眸中有亮晶晶的氤氲在浮动,“可是慕容大哥,若不是我,你何至于此,慕容家也不会无后。”
慕容枫心痛,为自己,也为她,更为两人失之交臂的缘分,但很多时候,错过就是一去不复返,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先不说他目前的情况,单说二人之间还横着个公孙诀,他怎么忍心?!
“小彤,你不必为了内疚就萌生这样的念头,”安定了情绪,慕容枫平心静气道,“我该说的,在辽城都对你说清楚了。现在的态度一样不变。”
说话的口气几近绝决,简彤怔了怔,险些掉下泪来,慕容枫再不忍直视。低下头去,佯装镇静洗茶具,重新添加茶叶泡茶。
“慕容公子,你这是为什么?”不明就里的诗琴气愤的喊了出来,“为什么不娶姐姐,你苦等了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姐姐吗?你们饶了一大圈好容易再相聚,这就是缘分,女乃女乃也——”
“诗琴,许多情况我没法跟你说清楚,”慕容枫眼睛盯着茶盘。无力却果决的打断道,“但你过后可以问问小彤,她会告诉你。”
诗琴还想继续追问,被简彤一把按住手臂。
“既如此,小女子也只能嫁给果亲王了!”简彤面无表情的抛出了个重磅炸弹。语气中透着不甘与怨念。
慕容枫猛得抬头,其余三人亦是震惊的看向简彤,未及慕容枫先问,公孙诀心慌意乱的问:“嫁给果亲王?!小彤,你这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简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一向悠哉的燕七看简彤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坐不住了。心中不忍,“你快说!”
“前天我去宫里给柳妃食疗,”简彤拿起琉璃盏啜了口茶,原本灵动活泼的眼眸凝滞了,“听皇帝说果亲王求太后帮忙,向皇帝指婚。要我把她许给他。”
闺阁内的几人又是吃了一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诗琴气急道,好看的五官拧到了一块,“姐姐,那你是怎么回应皇帝的?你说了与慕榕公子的婚约了吗?”
“我说了。”简彤站起身,莲足踏着软软的红毯在闺阁内踱步,“当皇帝对我提及大岳朝律法对女子婚事的制约与处置时,我就对他说了与慕容大哥世亲关系以及婚约。”
“那皇帝怎么表示的呢?”诗琴仰头朝简彤看去,急的一句接着一句,“那果亲王是他弟弟,不会偏袒吧?”
简彤凄然一笑,忽然脸色微红:“皇帝本也不愿就这么把我许给果亲王,何况我还对他说了与慕容大哥的关系,并且因为公孙诀对皇帝透露了我哥哥在帮我寻找‘良人’,”她蹙眉,顿了足,满含怨气的向公孙诀看去,“我不得不承认确有此事,还说如果慕容大哥若不同意成亲,我就与哥哥找的‘良人’成亲……”
“这,我当时也是气不过李时桐,”公孙诀深深的吸气,眉峰紧拧,“才当成是笑话说给皇帝听的。”
“这不是重点,”简彤回到原位,坐了下去,视线分别扫过在座的人道,“关键是我没想到我哥这么快找到了所谓的‘良人’……你们知道那个‘良人’是谁吗?”
“什么?!”几人异口同声,眼睛都睁成了溜圆,“是谁?”
“果亲王!”简彤的清冽的水眸闪过冷意,还有些许困惑含混其中。
慕容枫杯盏落地,燕七侠拼命咽口水,诗琴咬着嘴唇,唯有公孙诀那深如潭水,宛若看透世事的眼瞳跳跃着冰冷的光,优美的唇型嘲弄的一撇,讥诮道:
“这李时桐真是神通广大,一介平民竟然也能认识这些皇亲贵胄。”
“是啊,小彤,你问过你哥哥怎么认识的了吗?”慕容枫面露担忧之色,“有没有可能他被骗了,毕竟他从没进过宫,怎认得果亲王?”
“那个果亲王我见过,”简彤感觉说出来,比憋在心里痛快多了,“在御膳竞赛及之后的夜宴上,印象不是很深,但记得他的样子,但我没想到在皇帝说‘指婚’这事之后的一天黄昏,竟会在哥哥的店里碰到他,当时还很尴尬,假装不认识的跑了,后来哥哥才告诉我,所谓的‘良人”居然是他。”
“这件事有点蹊跷,”公孙诀一双抱胸,一手托着下巴,视线落在茶几上,沉吟片刻冷不丁一句,“李时桐先是给了‘找良人’的暗示,接着就出现果亲王向太后要求指婚,我怀疑这两人早就认识了的。”
简彤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们的确是早就认识了,我哥说是偶然一次果亲王到仁和药铺看病抓药认识的,后来又说要和哥哥谈药材生意,一来二往,两人就熟识了。”
“偶然?”公孙诀冷笑一声,“天香楼就开在仁和药铺对面,果亲王怎么就不‘偶然’到你那店里吃顿饭,跟你谈生意?!”言至于此,话里的嘲讽和挖苦亦变的不遗余力,“这李时桐面子真够大,也深的信任,果亲王府里上上下下太医就有三五个,竟然亲自去找李时桐看病,买药,还谈什么生意?我怎么就没听说果亲王还有这嗜好!”
“好了,别说了,”简彤最烦的就是公孙诀总用那种不友善的语气去说李时桐,每到这时,她就会忍不住替哥哥鸣不平,“有关我哥与果亲王之间的是是非非我不想过问,也没兴趣,”简彤看向慕容枫,沉声道,“我在意的是,如果慕容大哥拒绝成亲,那么——”
“小彤,你让我想想。”慕容枫望着简彤的目光多了许多怜惜,“放心,我们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你不想嫁的人。”
简彤放了心,公孙诀却显得心事丛丛:果亲王只怕早就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