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医院好大夫都去扫厕所蹲牛棚了,弄了些个语录背得顺溜的半吊子穿上白大褂充明白人,产妇送进产房不赶紧想办法帮着把孩子生出来,站在产床前背语录喊口号,孩子没生出来把个女儿活活给疼死了,死的时候刚满19岁。
17岁的儿子在亲朋好友跟他们家划清界线后留下一封信,说是要与同样黑五类的朋友去寻找自由的世界。最初几年断断续续会听到一些消息,有人说偷渡时被人发现乱枪打死了,也有人说在美国看到他过得很落魄,开始她听到消息就乘船换车四处打听,b城的老房子一直为他留着,后来慢慢也就麻木了,现在是完全想明白了,生是他的幸,死是他的命,都是老天爷说了算!
自己在b城过不下去了,收拾了点值钱的东西把门一锁回来投奔哥嫂,谁知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几个兄长,看见她如见了鬼般纷纷关门闭户把她拒之门外,她哭着跑到后海想去追随他们父女,季院长不知道打哪儿听到消息,一路打听着追去后海把她带回季家。
第二天,她怕自己敌特家属的身份连累季院长,早早起来想悄没声地离开,刚出房门就被老夫人堵了个正着,要不说季院长的母亲不愧是贵族小姐,说出来的话就是暖人心窝子!她说:曼宁,我请求你留下来,弘博敢把你光明正大地带回家,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和你嫂子都会坦然地陪他迎接上帝的安排!弘博是吃你妈妈的女乃水长大,现在是他回报他钱妈妈的时候了。
她一个连亲哥哥都不敢收留的人,老夫人居然用了请求两个字,那天她除了哭着磕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晃来到季家三十五年了,从老夫人、季院长夫妇再到季院士小两口没一个人拿她当下人看待,老夫人百年的时候交代儿媳妇,宁肯委屈自己也不要慢待曼宁,她这一生已经很苦了。季院长夫妇去世时,又把这番话一字不落地交代给季院士,欠季家的这份恩情她钱曼宁几辈子也还不清!
“哪有十全十美的,这就不错了。只要他们合得来,年长一些倒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这样更知道疼爱我们怡儿。让他们顺其自然的交往吧,若是有缘过个三五年再结婚。”季云天踩着话音走进院落。
欧阳汐伸手接过loptop,戏谑道:“钱姨,咱们家一家之主说了算。”自家先生有多欣赏这个女婿,别人不知道她是一清二楚,不要说年长八岁,就是年长十岁他也能接受。
“云天回来了,我去炒菜。小汐啊,你赶紧喊怡儿去请奇石先生过来,说话就开饭啦。”钱姨笑着站起身直奔厨房,她太了解季家人,个个骨子里都一股子傲气,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屑于攀附豪门,别看乔家这些年成天价腆着个脸跟在后面喊亲家,没用!
“大哥,刚刚大嫂还说你要晚点回来。”尹润泽夫妇笑道。
周一扬牵着季婉怡的小手走下垂花门青石台阶。
“爹地!”季婉怡急切地抽出手。
周一扬黑眸微暗,反手回握住她刚刚月兑离自己掌心的小手,警告地紧了紧力道,迎面走过去,亲和而不失恭谨地唤了声:“叔叔。”
季婉怡气恼地扭头瞪了他一眼,犹不解气,余光瞄着大家,抬手在他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季云天被掌上明珠这个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逗笑,温润的蓝眸带着心照不宣地了然看向周一扬,“有没有休息会儿?”没有客套寒暄,亲和如父子。
“已经休息过了。”
“爹地和妈咪一样,好偏心。”季婉怡孩子气地撇撇嘴,闷闷的语气透着不加掩饰的嫉妒和丝丝失落。
季云天深知爱女这是因为自己冷落了她不高兴,与周一扬对视一眼,弯下腰张开双臂。
季婉怡绝色的小脸瞬间笑靥如花,如水的美眸盈动着欢乐的音符,“爹地!”欢叫着扑过去。
季云天如往常般抱起她,原地旋转一周,笑呵呵地说:“我的怡儿回来喽。”
季婉怡双手搂着父亲的脖子,在他的左右脸颊上送上两个香吻,甜糯地说:“爹地,晚餐后我要您背怡儿去看日落。”
季云天与女儿额头抵着额头宠溺地说:“晚餐后背我的怡儿去看日落。”
“怡儿,快下来,爹地今天做了两台手术。”欧阳汐笑吟吟地抱下女儿。
“爹地,怡儿一会儿给您按摩。”季婉怡乖巧地说。
“我的怡儿最心疼爹地。”
“云天,我陪你进去换衣服。怡儿,快去请奇石先生过来,饭菜马上就好了,现在是夏末不要下水。”欧阳汐温婉地叮咛。
季云天深知奇石先生对女儿另一半的要求极高,担心他为难这个优秀的年轻人,有意为他制造增加好感分的机会,温润地说:“一扬,你陪怡儿一起去吧。”牵起欧阳汐的手消失在垂花门后。
“好。”周一扬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眼花了,错愕地紧盯他们十指相扣的手。长久以来,他一直固执地认为,天底下的夫妻都如他的父母一样,带着前尘几世的仇恨打闹不休,所谓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是古人对美好夫妻生活的寄寓与憧憬,举案齐眉是文人雅士笔下理想的美满情缘。
原来自己被父母失败的婚姻误导至今!
岳父母十指相扣的双手,为他完美诠释了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的真谛!此刻,他强烈地想拥小丫头入怀,与她生儿育女,像她的父母一样十指相扣厮守一生。
尘世间的爱情,无非两种-爱与恨。
相互深爱,那是彼此的幸运;恨,是彼此相互折磨的炼狱。再坚强的人也会在这里磨尽他(她)人性中所有的耐性和善良,乃至性情大变不可理喻!一如自己的母亲,恨遍天下人,天地间万物尽皆负她。
钱姨站在厨房的窗前目送两人走出院落,回身掀开蒸锅锅盖,欣慰地说:“抛开年龄,小伙子言语不多,不像是虚言假套的人,礼数周全又不做作,跟我们怡儿还真是般配,这回奇石先生一准满意。”
陈嫂拿筷子挑拣着锅里的清蒸扇贝装盘,唏嘘道:“连我们俩人都给带的东西,这孩子准错不了!”
周一扬紧拥着季婉怡,踩着古老的青石板路,穿过深远静谧的小巷,浮躁的心一片安宁。
“杨爷爷好。”季婉怡一路礼貌地与相熟的人打招呼。
“怡儿回来啦。”
一位老人坐在屋前的青石上手持蒲扇打盹,闻言睁开浑浊的双眸,招手道:“是怡儿回来了吗?快来,让西施婆看看。”
季婉怡乖顺地蹲在她面前,“西施婆。”
西施婆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摩挲着她青春绝色的脸颊,“哎哟,我们的怡儿越长越漂亮了,比你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还漂亮,一晃我们怡儿都长成大姑娘了,西施婆老喽!”感慨不已的话语既有对往昔年华的追忆,又有对人生迟暮的无限眷恋。
“靠,臭丫头,滚回来也不提前向本大侠吱应一声,这是打算以下犯上吗?亏我天天想着你!”一身穿乞丐装留着板寸的假小子叫嚣着冒出来,弯腰在她香肩上猛击一掌,力道之大直接把她掀翻在地。
季婉怡跌坐在石板路上,看着被沙砾硌红的掌心,小声说:“适楠,对不起哦。”
顾适楠?!周一扬幽深的眸底闪过一抹阴鸷,胆子不小,敢无视自己的存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欺负他的小丫头,看来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伸手拉起小丫头,紧张地问:“有没有磕伤哪里?”不放心地俯身察看。
季婉怡见他脸色沉郁,怕他向顾适楠发难,轻轻扯扯他的衣袖,“学长,我没事。”
周一扬低眸看着她,小丫头的心思他岂能不知,压抑着心底波涛翻滚的怒气,愠声斥责:“以后没错不许胡乱道歉,知道吗?”浮动着冰凌的黑眸似有若无地扫向顾适楠,周身杀气四溢。
顾适楠激灵灵打个冷颤,真特么冷!丫的这货绝对是一难惹的主儿!靠,她季婉怡是玉皇大帝的闺女转世吗?丫的为毛这等好命?双手无意识地护住月复部,下意识地退后几步拉开距离,确保自己在他出手揪掉自己的脑袋前能第一时间逃离。
周一扬黑眸不着痕迹地掠过她交叠在月复部的双手,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的浅笑,又一个可怜的蠢货!豪门重子嗣不假,那也得看看这个孩子来自谁的子宫!以乔家的身份,你顾适楠显然不具备这个资格!奉子成婚,母以子贵,这些美好的愿望只仅仅会在你的梦里出现,如此而已!
“婉怡,真的是你呀!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群女孩子从后面追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候打破彼此间涌动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