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暴雨倾盆,寂静野地里只听得到磅礴雨声。站在破庙的廊檐下,漆黑荒野似都被熏染上一层浓重的墨气,空气中是泥土与草木特有的芬芳。
风吹雨斜入廊下,打湿了蒋妩和文达佳珲的衣裳。
文达佳珲似感觉不到雨淋,负手环视一周,见他带来的勇士们各个腰杆笔直的立在雨中,人人面上都有凝重煞气,似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化身虎狼扑上将他身边的女子撕咬粉碎一般,他心下满意,沉声道:“回驿馆。”
“爷!”“小胡子”犹豫着道:“她是霍夫人,咱们也要带回去吗?”
言下之意是问是否要现在诛杀,以除后患。
文达佳珲道:“她是蒋姑娘,是我的朋友。你组织一下就启程吧,我们先走。”
“可是……”这女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若是要对大皇子不利该如何是好!
文达佳珲了然,也不解释,坚决的道:“启程。”
军令如山,“小胡子”不敢怠慢,忙行礼应是。
回身吩咐众人分作几路,按不同路线和时间回驿站去,嘱咐切记不能被人发现,又亲自带了一组六人跟随文达佳珲。
蒋妩自然跟文达佳珲一组,她知道那些人的顾虑。不过目的已经达成,这会子留着文达佳珲比杀了他更有用处,她哪里会对他不利?他们着实是多虑了。
蒋妩常常半夜里出来“练脚程”,最是知道城中巡夜的守军如何换班,虽今日有穿了便服的一大群锦衣卫沿途搜查,可他们在暗处,要想不着痕迹的避开也不是难事。不多时就到了驿馆的高墙之外。
雨水淋湿了众人的衣裳。湿透的衣物黏贴在身,显现出汉子们结实的身形,也勾勒出女子的凹凸玲珑。
文达佳珲略有气喘,看向额发湿粘的蒋妩,惊愕的发现她也只是略微喘了几下就面色如常,他的争胜之心,哪里能允许自己与个才十六岁的女子体力上并驾齐驱?
不免生出为难的意思。低声以金语道:“蒋妩。你自个儿翻墙进去,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可帮不了你。”
说着回身吩咐那六人,以三人为一组登墙。先去查探里头可否安全。
三名汉子领命后退,一同飞速奔向墙壁,其中一人做了台基,另两人借力翻身蹲在足有寻常墙壁一倍高的墙头,确定无人后,冲着下面的文达佳珲比了个手势。
文达佳珲挑衅的望着蒋妩。
蒋妩觉得好笑。谁说男人三十岁就成熟了?文达佳珲这会子就像个斗勇好胜的孩子。急于找回方才丢掉的面子呢。
“好。我自己来。”
话音方落,蒋妩已退后几步,随即飞速直冲向高墙,临近时纵身一跃,就已窜出一半墙高,四肢如猫科动物急速行走一般在墙上借力。又窜上一截,双手扣住了墙檐,身子悬挂半空。腰身一拧,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在空中甩出一道晶莹的黑瀑,人已蹲在墙头。
比之方才篝火旁以水代酒那等豪迈,此刻的她曲线毕现,面色莹润,嫣唇红艳,乌黑发丝贴在脸颊和前胸,唇畔挂着挑衅的笑容俯视文达佳珲,又是别样韵味。
文达佳珲心头一热,也学蒋妩方才之法。不借外人力量上了墙头,随即几人看准巡逻兵士换班的时机,轻巧跃下。犹如极致黑夜中出没的狸猫,很快就到了文达佳珲所居的偏院。躲避着人到了一间厢房。
“小胡子”吩咐随行六人下去。立即去拿了锦帕来伺候文达佳珲擦脸。
文达佳珲却将锦帕先给了蒋妩。
蒋妩大方接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我的婢女呢?”
“他们自然会想法子安全将人带回,你放心,我们金国人一诺千金,不是大燕那些文臣那样出尔反尔的。既然答应你让他们安然无恙,他们就一定安然无恙。”
蒋妩不愿与人争论一些无所谓的事,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转而道:“我饿了,还有,我要一身干净衣裳。”
文达佳珲轻笑,冲着“小胡子”挥挥手。
“小胡子”虽然诧异文达佳珲的态度,但也不敢怠慢,忙行礼下去,不多时就取来两套衣裳和一碟点心,一壶热茶。
衣裳是男装,典型的金国服饰。交领盘扣的长褂子和腰带。
蒋妩拿起其中一身墨绿色的转入屏风,道:“你也去更衣吧。”
文达佳珲却不走,欣赏着屏风上美人宽衣的玲珑身影,一面解衣裳一面道:“左右有屏风隔着,你瞧不见我,我不担心。”
蒋妩挑眉,解开腰带的动作一顿。
随即文达佳珲就只看到一道金光从屏风里射出,放在墙角高几上的蜡烛已经灭了,金步摇尖锐的一端插在墙上,步摇上的流苏还在晃动。
没有了烛光,屏风另一侧文达佳珲看不清了,他先是一阵紧张。若方才那一下是射向他,他自认是躲不开的。可是转念一想,她那样聪慧女子,最善于审时度势,现在杀了他对她没有丝毫好处,她断然不可能动手的。
莞尔一笑,快速换上了宝蓝色的褂子,系上腰带。自己都未发觉这一会儿的笑容比往日十天的加起来还要多。
“小胡子”拿来的衣服兴许是文达佳珲的。一件上褂蒋妩穿上就已到了膝盖,又肥又大,若是不穿正当了,肩膀都要从领口露出来。裤子也不合身,她索性没月兑自己的绫衣,只穿了外衫,潮湿的绫衣贴在身上有些凉,好歹也比整个都湿透好得多。
一面用帕子绞着头发上的水,一面摔着宽大衣裳走了出来。
见她掩藏在衣裳里娇小的身段儿,文达佳珲失笑,她这样,就像偷穿大人衣裳的孩子,还哪里有方才的豪迈与狠辣?
蒋妩不以为意。擦了头发就坐在八仙桌旁,自己倒茶吃点心。悠闲的道:“你这会儿也该吩咐你的人去与你们金国的使臣吩咐了,相信你也有这个本事,否则方才也不会答应下我的三件事。我累了,要先睡了。”
文达佳珲挑眉,“你似乎一点都不惧怕也不尊敬我的身份?”
蒋妩诧异道:“我为何惧怕你,又何曾不尊重你?你瞧我对你与你们国家的人和你的手下对你的态度不同?对你行礼,未必是真心尊敬你。况且你的好自始自终是你自个儿带着,又不分给我一份,我为何要趋炎附势的巴结你?至于惧怕,对于已经黏在蜘蛛网上的虫子来说,蜘蛛为何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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