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霍十九计算的不假,蒋妩刚将这事儿告知唐氏不过两日,这一天的下午母女二人都在蒋嫣屋里陪着说话,外头就有小丫头子回道:“回夫人,侯爷吩咐人来传话儿,说是舅老爷回来了,这会子侯爷已迎去正厅了。”
蒋嫣斜靠着软枕的身子正了正,欢喜的拉着唐氏道:“娘,果真是晨哥儿回来了!”
“是啊,是啊!这没良心的东西,竟然一走就是近一年,都不知来个信儿!”唐氏欢喜的落了泪。
蒋妩忙拿了帕子为母亲拭泪,笑道:“娘何必这般伤感?二哥哥临出门时就许下承诺,说是翻年七斤要满周岁之前定会回来的。如今可不正是时候?长姐先在这里歇着,我陪娘去去就来。”
蒋嫣颔首,沉吟片刻才斟酌着道:“晨哥儿游学之前与爹很是亲近,当年也当真是叫他伤了心,才会下了决心远走他乡的,固然有增长见识的缘故,其中因家中的变故,想要离开伤心之处怕是要紧。爹既然住在霍家,他们二人难保不会见面,我担心晨哥儿不明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再与爹起冲突。”
“冲突难道不该?不论什么缘由,也构不成他伤害自己亲生骨肉的理由。晨哥儿要是个有血性的,就该一辈子不理会这个老混球。”现在说起蒋学文,唐氏依旧不能原谅。
“娘,您消消气,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怎么也要叫晨哥儿心里好受一些。毕竟总也不回来的。”蒋嫣焦急不已,蒋家的确是散了。可他们毕竟是至亲骨肉。总不好闹的太大。叫人笑话。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在霍家时蒋家的体面。
蒋妩见蒋嫣这般,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无奈的轻轻推了下她肩头:“长姐就别操心了,月子里头还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也不怕女乃水不好不能叫六斤吃饱。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瞧着蒋妩英气的眉眼和她唇畔的浅笑,蒋嫣莫名觉得心安。不知何时起,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开始习惯依赖蒋妩了。
前厅之中。霍十九正与蒋晨风闲谈:“……想不到二舅哥竟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着实是叫人佩服。因着岳母大人想念,我早就派了人出去走访探查你的消息,也是近来才知你去了云南那么远的地方。”
“不过是胡乱走动。”出去一年,蒋晨风雪白的面皮变作健康的麦色,英气勃勃,沉稳内敛。对霍十九说话时并未见亲近,但也不疏远,转而问:“才刚我回了一趟帽檐胡同,却见家中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打听了一番,听许多人说了不少说辞。都说是妩姐儿与我父亲争吵,才会防火烧了娘家的房子,又有人说我父亲如今住在皇帝赐给的别院享福。”
霍十九不预在背后说人的不是,过去的事情也不想多提,就只道:“其中是有些缘故的,岳父大人如今住在舍下,我已命人与传话了。”
“什么?”蒋晨风惊愕不已。
蒋学文那样的倔强人,竟然会答应住在“奸臣”家中?看来他出门了十一个月,是发生了不少大事。
“晨哥儿!”
门前传来唐氏激动的声音。
蒋晨风起身迎了出去,正见唐氏穿了一身剪裁精致的靛蓝色对襟褂子,下头是茶金色的锦绣八幅裙,头发整齐的挽了个圆髻,斜插着两根赤金的如意簪。打扮的雍容端庄,而她身畔搀扶的,是穿着一身月牙白色交领素面妆花褙子,不施脂粉不戴头面却依旧美的令人不愿挪开眼的蒋妩。
“娘!”蒋晨风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跟前,叩头道:“不孝子给娘磕头,儿子回来了!”
“你还知道你是不孝子,你还知道回来!”唐氏扶着蒋晨风肩膀,泪如雨下:“娘在家里头日盼夜盼,就想你在外头累了倦了就会回来,可你倒好,娘的心你一点不知,说走你就走,说一年后回来就果真不知早些归来,也不知给娘少心!”
“娘,儿子知错了!”蒋晨风眸中含泪,给唐氏磕了三个头。
唐氏忙擦着眼泪,将蒋晨风搀扶起来。
“二哥哥。”蒋妩微笑。
蒋晨风笑望着蒋妩,道:“许久不见,三妹妹似长高了一点。”
“还长高?都是做娘的人了。”
想起七斤,蒋晨风忙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盒子来,“这个是我给七斤的,哎?怎么没见他?他如今当该会说话了吧?快抱出来,我还想听他叫我一声舅舅。”
提起气急,蒋妩在唐氏开口之前道:“不巧,皇上认了七斤做义子,头些日子将七斤抱紧宫里去了,说是要做个伴儿。咱们做臣子的也不好抗旨。七斤这会子正在宫中呢。不过六斤在家。”
“六斤?”蒋晨风有些闹不明白了。
“是啊,长姐于半个月前产下一女,因生下来六斤六两重,我公爹就给她取了个乳名叫六斤,大名叫珝姐儿。”
“长姐有了孩子了?我又有了个外甥女了?”
“可不是,将来两个孩子围着你喊二舅,跟你要吃要喝要玩的,你还不烦死了?”
“哪里会烦啊!”蒋晨风欢喜不已,想着蒋嫣这会儿还在坐月子,不好去见面,倒是很想见见六斤,不过既然回来,一切也都来得及,就只道:“我还想去拜见伯父伯母。”
“应该的。应该的。”唐氏笑道:“我们在这里多亏了亲家公和亲家母的照顾。从未拿咱们当成外人,一直都只当咱们是自己家里人一般。嫣姐儿和妩姐儿是说了门好亲事。”
蒋晨风听着唐氏要将话扯到“婚事”上,忙止了她的话,笑道:“那我这便去吧,对了,怎么没见娇姐儿?”
唐氏被蒋娇气的不轻,叫只道:“她在你爹那呢。回头你去瞧瞧你爹吧。如今他也住在府里。”
“是,娘。”蒋晨风与蒋妩、霍十九一同走在唐氏身后,三人交换了眼神,在唐氏面前,不去提蒋学文。
一行人在下人的陪伴之下离开前院,往后宅上方去。这条路蒋晨风当年也走过,当时还是陪着娘和长姐、三妹,一同来求霍十九网开一面放父亲出诏狱,今日却是回家来一般,便的很是亲昵熟悉。
那些情绪沉诞后,蒋晨风心中便多了许多沉稳和思考。
正想与霍十九说话,感激他这段日子对父母和姐妹的照顾,突然就听一声娇斥由远及近:“你还不给我站住!再混跑,仔细我爹剁了你做杀猪菜!”
“半影,你还不堵着它!”
“小姐,我追,追不上!”
……
突然黑影一闪,就见一直白底黑花的大肥猪从月亮门处横冲直撞的过来,后头正追着两人,前头那个穿着一身淡绿色短褂长裤,墨发包在头疆下,浓眉大眼跑得飞快的正是霍初六,她身后跟着的是她的婢子半影。
“啊,大嫂太好了,你在啊!快帮帮我抓住这个畜生,爹的猪圈门没钉牢,竟让大花跑出来了!”霍初六见蒋妩一行,欢喜不已的求救。
谁知道那头足有二百多斤的大肥猪,竟然直奔着蒋妩唐氏等人的方向就哼唧着冲了过来。
蒋妩拉着唐氏侧身避开,焦急的问:“你是要活的还是死的?我要抓它那可就开膛破肚了啊!”
“啊?要活的,活的!哎呀!你倒是躲开啊!”霍初六前半句是回答蒋妩,后头半句却是在说蒋晨风。
一身淡蓝儒衫的蒋晨风,竟被大花猪给瞄上了,他往左那猪就往左,他撒丫子抛开,大花猪竟然还追了上去。
“大花,你是想当杀猪菜了你!你给我停下,不准追那个公子!”霍初六气节,随手抄起花坛中的花锄,就奔着大花猪和蒋晨风的方向救援而去。
霍十九与蒋妩扶着唐氏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院子中上演一出猪追人,人又追着猪打的戏码。
待到几个小厮赶来,弄的满身脏污的将大花猪给困回猪圈时,霍初六和蒋晨风早已经一身狼狈,都是跑的气喘吁吁,鬓发散乱。
“对不住对不住。你是我大哥的朋友吧?我家大花冲撞你了。”霍初六爽朗的抹了把脸上的汗,却忘了手上沾染了尘土。
蒋晨风与霍初六见过面,但彼此也没注意过,自然不怎么记得长相,况且这近一年时间,蒋晨风不在是从前那个白面书生,而是成熟了许多,气质变了,肤色也变了。所以霍初六这会儿愣是没认出他来。
蒋晨风好容易回来一趟,还被猪给撵的乱跑了一大圈,有些憋气的抹汗,又见这姑娘露齿一笑,爽朗的露出编贝般的牙齿,还有她脸上花猫一个样,也觉得哭笑不得。
就只道了句:“好说,好说。”
“大哥,我回头就跟爹说,宰了大花给你的客人赔罪。”霍初六吐了吐舌头。
蒋妩闻言终于禁不住笑,推了霍初六额头一下:“我的傻小姑子,这哪里是什么客人,是我娘家二哥哥回来了。”
“啊?”霍初六大咧咧打量蒋晨风,摇头道:“他是大嫂的二哥?那我岂不是更冒撞了?”臊了个大红脸,“不行,这个猪我要亲自杀才行,都怪爹,做什么钉子不好生钉牢靠,叫猪自己拱了出来!”一跺脚,风风火火的跑了。
一个年轻女孩子,还杀猪……
蒋晨风觉得有点接受无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