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浑浑噩噩的回到客栈,身体里的所有能量仿佛被一瞬间抽离一样,整个人瘫软在床上不言不语,昏黄的灯光下,公孙无静默无声的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手中茶杯里的水汽晕染了他的眉眼,无限风情中又多了丝抓不住的飘渺。
“你见过他了?”他淡淡的开口。
白芍不想动,亦不想回答,她仰面看着床顶,觉得身体一片沁凉,他的话由在耳际。三年!那是怎样的一个期限?三年后,她是否还能如此坦然的看着他?看着他隐藏的真相被一点点掀开,露出丑陋的面目?
她想她不能,她只愿过平静的日子,愿得一人心,百首莫相离。而这,必是此生难得。
公孙无起身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伸手拨开她掩面的锦被,露出一双赤红的眸子,心脏微微缩紧了一下,他弯身坐在床头。
“我那日说的话,你可还记得?”他淡淡的开口。
白芍微微僵硬,好长时间才缓缓开口,“公孙无,我不要锦衣华服,不要荣福富贵,你能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能许我一生平凡生活么?”她反问?套句俗套的话,她要得不多,只要一个人,一颗心,一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
公孙无微眯的瞳眸里闪过一丝流光,久久不语,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奋起。
“他能么?”终是问出口,才发觉自己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白芍不语,把棉被拉起来盖住头,闷闷的道,“公孙无,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公孙无微愣,“你说。”
“如果我不能教你如何使用那些东西,也不能帮着你制造,你会带我回大齐么?若有朝一日你能登基为帝,你会为我得罪群臣立我为后么?”棉被里传来呐呐的声音,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抓住他的心。
“别说假话骗我。”白芍闷闷道。
公孙无凝眉看着面前拱起的棉被,在他的心中,他对白芍的感情里面就包含了白芍自身的一切,包括她是来自异世未来,包括她的聪慧狡黠,当然也包括那一部分可利用的价值,这都是白芍本身所吸引他的东西,他不能确定少了其中哪一点后,他还能对她如此感兴趣。
“不会。”但他还是果断的回答,若是他登基为帝,为了平衡朝中势力,白芍不仅不可能封后,他所能给与的,或许只是一个伴在君王侧的身份,和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然而这些,显然都不是她想要的。
当白芍从棉被中探出头的时候,房间里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公孙无已经不知何时离开。
从床上爬起来,已是了无睡意,便只是端坐在窗前的梳妆台前,直到天光放亮,阳光从素白的窗纸渗透进来,打在微眯的眼睑上暖融融一片。
经过昨日初初调查,白芍觉得白合的死很是蹊跷,至少刘家突然多了二十株牡丹便很是怪异。
下楼的时候,见夏冰阳和公孙小仙已经在一楼用饭,公孙无不知去向。
公孙小仙向来对她没什么好感,席间总是不做痕迹的吐露今日行程,大抵上不过是拉着夏冰阳去梅林赏梅花,说着栾城的北郊有一片花海,其景致美艳绝伦。
白芍很是理解少女怀春的的濡湿心情,如她这般整日和尸体命案打交道的人,怕是还真就想不出游逛梅园花海的烂漫。
食不知味的吃过早饭,昨日雇佣的马车和车夫已经候在门外,白芍先去了一趟县衙,焰娘果然一脸阴沉的等着他,一进门,便拉着她来到书房门前,指着虚掩的门,“我的小祖宗,昨个见到公子了?”
白芍点头。
“我说呢,能把主子气得这般模样,也就你了。”焰娘狠狠戳了她脑门一记,白芍莫名,“我哪里气他了?”
焰娘一瘪嘴,推搡着把她推到门前,抬脚对着她**踹了出去。
“喂!啊!”白芍被硬生生揣进门,跌跌撞撞稳住身体后,才发现玄思繆正微眯着眸子诡诈的笑看她,刀片子一样的目光在她进门的瞬间便把她凌迟一遍。
“呵呵,你在呀!”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双手局促的交握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经过昨晚的事,她还真的没想过以后要如何面对他,或许成陌路人,或许连陌路人都做不成。
玄思繆突然站起身,修长的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无形中平添了一抹压力,让她忍不住一退再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
白芍仰头看他,却难从他眼中看出一丝端倪,心中惴惴不安。
相对于她的纠结复杂,玄思繆忽而一笑,双手撑在她头两侧,薄唇微微轻启,“怎么?娘子不想见到我?”
白芍瞬间默了,有种蛋碎的感觉。那啥,昨夜不是收了休书了么?
似乎看不见她的窘迫一样,玄思繆仿佛昨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心情愉悦的起头在她紧皱的眉头间印了一吻,“走吧,娘子不是要查案么?”说着,伸手抓着她的手往外走。
白芍愣愣的低头看着两只交握的手,脑中茫茫然,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幻,难道昨天都是在做梦?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一龇牙,不疼,果然是做梦啊!
“娘子。”玄思繆突然停下脚步,白芍扬眉。
“你掐疼为夫了。”某男委屈的拉起袖子,白皙如玉的手臂上一块青紫。
额!
白芍再次默了,恨不能找个地方转进去算了。
被玄思繆硬生生拉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停在一座大宅院门前,撩开车门,白芍才明白,玄思繆竟然把她带到了刘府。
扭头看着玄思繆,那厮一笑,倾身靠在她耳边****的吹气儿,“娘子不是要来刘府么?”
白芍狠狠剜了他一眼,整了整衣摆后跳下马车。
开门的是个年虽不大的少年,见到白芍和玄思繆时脸色有些微微的充愣,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来一样。
白芍说明来意,那少年回去通报,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从门内出来将二人迎进府中。
中年男子是刘府的管家,这刘府看着挺大,其实人口很是稀薄,主人是个年过五十的老妇人,膝下一子一女,女儿十八岁那年便早夭了,儿子是个疯癫的傻子。
老妇人夫家姓刘,本姓钱,做了官媒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管家把白芍领进内宅,会客的大厅里,白芍见到了这位刘夫人。刘夫人长得很是富态,慈眉善目的,到不像是一般戏曲里的媒婆一样,看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儿,见到白芍的时候满脸的笑意。
白芍注意了大厅里的摆设,一进门,正对面的八仙桌上便摆了两盆牡丹,角落里随处可见盛放的牡丹。
大厅中央点着香炉,角落里的火盆烧的火炭啪啪作响,屋子里很是暖和。
白芍询问了半个多月前刘家去找张谦订牡丹的事,刘夫人想了一会,才道,“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多要了二十盆牡丹,是因为当天晌午突然接了一门亲事,晚上婚礼需要用白牡丹。”
白芍微愣,“这亲事怎么一天就成了?也未免太过仓促。”
刘夫人一笑,“这个小公子有所不知,老身随是官媒,可保媒也不止是保活人的媒。”
白芍一开始没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倒是一旁的玄思繆一笑,倾身在她耳边道,“冥婚。”白芍一愣,猛地一拍脑门,道,“夫人的意思,那天突然多出了一门阴亲?”
刘夫人点头,“男方家属要求用白牡丹布置婚礼,我只好找张谦加了二十株牡丹。怎么着?张谦出事了?”
白芍便把白合的事儿说了一遍,刘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好久才道,“这事我倒是听说过,死的都是新婚的新嫁娘,也不知什么人这么凶残。”
“嗯。”白芍应了声,又问了那晚负责去张谦处取牡丹的人,刘夫人说是在外面雇佣的一个赶马车的,人就是在悦来客栈不远的车马行雇的,叫什么倒是忘了,只记得那人四十多岁,右脚有点坡脚。
出了刘府的门,上了马车,白芍撩开车帘看了一眼赶车的中年男子,目光微微瞄了眼他的右脚,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莫不是这人便是给刘夫人取花的人。
“大哥。”白芍出声唤道。
赶车的顿了一下,回头瞧着白芍,“姑娘有事?”
“大哥半个月前,是否给这刘家的夫人去城郊的花圃取过七十株牡丹?”
赶车的微愣了一会,想了想,“嗯,倒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好像还是临时加了二十株,我便赶车带着那花圃的老板去别家的花圃挪用了二十株,后来又返回刘家,来来回回好似折腾了很久,回来时天都快亮了。”
“你可记得,那天你去花圃,花房里可还有别的人?”
“倒是没有别的人,我也纳闷,那么大的一个花房竟然只有一个人搭理,还劝那老板找个伙计。”赶车的说,手里挥动马鞭,马车已经晃晃悠悠驶出巷子,“姑娘,现在要去哪里?”
白芍思索了一会,扭头看玄思繆,见他闭目倚在车板上假眠,忍不住瘪了瘪嘴,“先回县衙吧!”
赶车的应了一声,勒转马头往县衙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