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人生 第二章 左还是右

作者 : 小灰兔

当白色连衣裙转过头的那一霎那间,我看到她的右侧脸颊上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胎记。那胎记是如此的触目惊心,几乎覆盖了她右边整个脸颊。那黑色与左侧炫目的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那半张脸似乎在肆无忌惮的向我们展示着它的狰狞。是的,我确定当时想到的就是狰狞,既不是丑陋、也不是恶心,是狰狞的诡异。我突然间感觉自己处在一个天寒地冻的环境里,周围没有一丝活气,全身的骨头关节被冻得生疼。

我想赵能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谁又能想到,左边长着天使般面孔的青春美少女,右边竟是魔鬼的化身?我突然明白,她之所以留着披肩发,只不过是妄想遮盖那一侧的丑陋。

此刻的她是那么的无助,头低的更低,浑身瑟瑟的抖着,可能连逃跑都忘掉了,双目中隐隐可见泪花。她本没有招惹我们,可我们的反应却深深地伤害了她,伤害了那或许原本就已自卑的心灵。

我已经从最初的极度恐慌中镇定下来,而且比之前更清醒。想想确实没必要,人长的丑俊不是自己能抉择的,自己不是一直标榜非是凡人,不以表象看世界的吗?原来骨子里还是彻头彻尾的俗物一个。我或许是为了对抗自己内心的俗气,也可能是对她产生了一丝怜悯,就算是只对那半张脸好了。

赵能还在地上坐着,“无能居士!”我心里嘲笑一声,不去管他,径直走到女孩面前,从她手里拿过水杯,没有犹豫也没有拒绝,一切突然间变得无比的自然。

接水杯的一瞬,她略略抬了抬头,我露出一个自己也不知含义的微笑,是歉疚?还是暗示她心安?还是其它什么,我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她看到没看到我的这个难看的微笑。但我看到了,看到了在她微微抬头时,头发向后一飘,露出了右侧一只畸形的耳朵。那耳朵弧度明显异于常人,且上面缺失了一块,像是被什么咬过一口;又像一朵没有盛开便已经枯萎的花朵,皱皱的线条显示着它曾经的生命力。

我的心再次一哆嗦,但表面上并没有任何反应。咱不能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不是?我拿过她的水杯,默默的走向水龙头,或许是心情不好,脸色可怕,也可能是感官出了问题,我接水时似乎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

当我将水杯递给她时,一声“谢谢”低不可闻。或许出于礼貌,她伸出两只手来接。我刚想说一句不客气之类的话,但再次卡在了喉咙里。心里狠狠的骂着:妈的,你干嘛要伸两只手啊!因为我看到,她另一只手竟然是,六指!那是一只右手。

天啊,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为何会得到老天如此的眷顾?

当我拉起赵能时,女孩已经走了。赵能已回神,不再是那种失魂落魄的德行了。我俩拾起水杯接完水,在评头论足中往回走。

回到操场后,赵能同学毫不掩饰自己刚才丢脸的表现,将那女孩的相貌向他们详细描述,只是更夸大了无数倍而已,我也随声附和几句,引得他们几个阵阵的哄笑。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象出那长脸的真实?此事也不过在一阵短暂的议论和嘲笑中化为一阵风。

操场上渐渐地来了几个老师,手里都拿着一张名单,他们应该是各班的班主任了。

这时扩音喇叭开始响起:“同学们,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学校报到,从今以后你们将正式开始了你们的中学时代。恭喜你们成为一名优秀的中学生,也希望你们在今后的学习生活中,再接再厉,再创辉煌。同时希望你们能尽快融入一中,真正成为一中的一员,以主人翁的精神,生活在一中、热爱着一中.”

在啰里啰嗦了一大堆后,扩音喇叭里开始念名字:“初一一班,有以下同学,张三、李四…”等等吧,反正就是这么宣布。操场上的同学们立刻不再叽叽喳喳,都在屏息凝气的听着,生怕错过了自己的名字。重名的同学巨多,比如“张磊”这种名字,扩音喇叭里就会补充一句“是某某小学毕业的张磊”等等。

操场前面的那几位老师,突然都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大纸,展开高举过头顶。原来上面分别写着“初一一班”“初一二班”的字样。老师在竭力的大喊:“初一一班的到这边集合!”“初一二班的…”

各班的班主任老师,如同菜市场的小贩大声吆喝着自己的商品,又像是放羊的羊倌儿呵斥着自己的小羊归队。

张强分在了二班,我、赵能、刘冰和邢雯雯、季晓娟竟然都分在了三班,吴天宇是四班,吴建则为六班。在各自到班主任跟前集合时,张强又发现了以前的同学刘燕燕、李淳风等人;吴天宇班里有姜振文、褚千明、唐果等人;而吴建班里也有焦欣婷、娄义等人;我们班还有冯莹莹、李志生、王壮等人,刘冰也发现了两个他的同学,曹兴宾和张艳云。至于以前的其他老同学,或许有未被发现的,有分到二中去了的吧。

我们的班主任姓王,是一位年轻的女教师,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吧,但也不让人讨厌,我们都在暗自庆幸,幸亏不是个糟老头或者灭绝师太之类的。那时候,马景涛版的《倚天屠龙记》刚刚热播,我们从而知道了灭绝的威名,我们一般会称呼年老又不留情面的女老师为“灭绝师太”。

“老板”一词那时刚刚在社会、特别是闭塞的农村兴起,大概是为了显得亲切,也或许有卖弄的意味,我们私下里也给班主任起了个外号,叫“王老班”。既有别于老板,但听着又像老板,这大概也只有学生们能想得出来了。

我们跟着她来到我们的教室,初一三班。

接下来的事情是排座位,王老班手里的名单明显是早就写好的,但她却假惺惺地说:“同学们,我们这只是暂时坐一下,等以后我们互相熟悉了、了解了,我们再重新调整座位。”

等到大家都坐好后,王老师开始了作为我们班主任的第一次训话,无非开始是欢迎,接着是勉励,最后是警告了。

然后是看宿舍,下午没有安排,看完宿舍就可以回家了。王老师通知我们,下午回家准备物品,明天请各位家长将自己的床和被褥等生活用品送来,后天正式第一天上课,将会选举本班的班干部。

那时农村的寄宿制学校,竟然连床都是学生自备的,更别说被褥、脸盆等生活物品了。不仅仅是这些,还有那闹心的伙食!学校里是有食堂的,但只负责蒸馒头和熬粥。而且学生是定量吃饭的,每天的每顿是几个馒头,填好表格报给学校,一定就是一个月,中间不得修改。食堂不收钱,只收粮食,馒头用小麦折算,而粥就用玉米折算了。

看完宿舍,我们一起去车棚推自行车。

我、赵能、刘冰三人说说笑笑的走着,路过二班时,我还不忘给张强打了一招呼,虽然只是窗子里递进一个眼神,但凭我们多年的默契,他早已明白:我在车棚等他。

忽然赵能捅了我一下,并低声对刘冰说:“就是她!那货来了…”我抬头一看,正是接水时遇到的那个白色连衣裙女孩,正从不远处迎面走来。

她背了一个单肩斜跨的布书包,左手插进包内,不知道在模索些什么,右手拿着那个粉红色的水杯,微低着头,特意留的长发滑在脸颊上,挡着半边脸。虽然刻意去挡,但那胎记实在是太大了,一直延伸到鼻梁内侧的它随着走路的节奏,一下一下的探出来,毫无忌惮的证明着它的存在。

我早已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古怪,但又说不出。擦肩而过时,我冲她笑了笑,可惜她没有抬头。擦肩时似乎感觉到她反而把头更低了。

等稍远一点,赵能和刘冰又开始讨论这个女孩了!我则无所谓的咧咧嘴:“同志,素质!不要背后老议论人家已经形成的外表!你们应该探究一下她爹妈为什么将她生成这样!”我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很败类,可转念一想,也没说错啊,胎记、残耳、六指,我的天啊,太奇葩了。

六指,我突然莫名其妙的出了冷汗!我刚刚明明看了她的右手,拿着水杯,不是六指啊!可操场上…啊,还有那张脸,我明白哪里古怪了,我记得操场上她的胎记长在右边,可刚才她的长发遮的是左边的脸!!!我如遭雷击,冷汗不觉间已湿透了全身,手脚一阵冰凉,就在这酷夏的九月大白天,我依然感到了阴风阵阵!

鬼,是鬼,真的大白天撞了鬼!但这么想了一下,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扯淡。

当刘冰发现我被落下很远时,大声喊我。我回过神,几乎虚月兑。他们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跑了回来。“怎么了,出这么多汗?”赵能问。我强打着精神问:“无能,那女孩的胎记长在左边还是右边?”赵能不在意的说:“左边吧,不对,右边!你问这干嘛?哎,哪边来?我想想。”赵能边说边分别演示了操场和刚才相遇时的所站身体方位。

然后,我就看到赵能的脸忽然惨白了,大颗的汗珠滚落,明显的他是想起了什么。我制止了想说话的赵能,这种事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

刘冰骑上自己那辆没有刹车的破车回家了。赵能坚持要和我一起等张强。反正顺路,也无所谓,再说他现在估计还真不敢一个人走了。我们坐在台阶上,静默无语,直到张强下课过来,我们骑车回家。

我们都没有再提及此事,只是在努力的遗忘它,还有她。

但在此后一段时间里,我有好几次半夜惊醒时发现汗湿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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