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艳芳送到乡镇汽车站,她搭上了去县城的车,要从那里再次倒车去邻县。
现在想起来,从我们村子到邻县,不过几十公里,但这个距离相对于曾经年少的我们来说,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临行前,她还眼圈红红的,有点难分难舍的意思。我笑着宽慰她,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跟生离死别一样?
她倒是“扑哧”一声笑了,但没想到我一语成谶,这一次分别对于我们,基本上就像永别一样了。
送走艳芳,心情多少有点不爽,也没有精神到处撒欢儿去了,一个人默默地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家。
放下自行车,我百无聊赖,就想到村子里去溜达溜达。一个多星期没回这个小村子里,感觉还真有点好久不见的意思。
我一路打着招呼,在村子里四处转悠,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村外的农田里。远远地,我看到一处田地里围着一群人,不知在干什么。
走到近前一看,人们在围着一口井,我心里一紧:“难道有人掉井里了?”
挤进人群,看到有同村的张富贵大叔,就问:“富贵叔,怎么啦?”富贵叔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一只水桶掉井里了!”我一阵失望,原来是只水桶。
这块菜地和邻村的耕地搭界,周围的菜农浇水、喷药一般都是从这口井里汲水。现在围在井边的人既有我村的,也有邻村的,是以我并不全认识。
我凑到井边往下一看,井里黑咕隆咚的,但隐约看出来并没有水桶啊!我站在一旁听着大人们的议论。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说:“我就是想提桶水,喷喷我的韭菜,结果水桶下到井里,怎么摇晃都打不到水,而且…而且…”
看到男子说话有点结巴了,一边的人劝道:“别着急,慢慢说!然后怎么了?”
那男子喘了口气,接着说:“而且水桶就一直在水面上跳动。我不晃,它也啪啪的跳,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现象啊!”
“正当我准备把水桶提上来时,井里的水突然发出很闷的响声,接着就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水桶吸住,怎么也拔不上来。反倒是我差点被拉到井里,于是我松开了井绳。结果就是水桶井绳都掉井里了。井里的水也立刻就干了!”男子终于一口气讲完了过程。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有相信的,有不信的。我却听得一惊:“井里没有水?”刚才确实没看清。
“是不是要地震了呢?”有人说。
也有人说:“是水脉要改线吧?”
还有人说:“是不是里面有什么神灵或水怪啊?”
……
我趁人不注意,捡起一块土块扔进井里,“当——”的一声,回音悠长,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我却听出井里确实没有水。当大人们发现是我搞的鬼时,一阵呵斥。
我见也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就扮了个鬼脸跑开了。
午饭后,老妈开始给我准备返校带的物品,比如咸菜什么的。
我睡了一会午觉,就去找小伙伴焦一伟玩耍。焦一伟和我同岁,是我儿时最铁的伙伴,可惜在三年级时留了级,就比我矮了一级。
和焦一伟聊了一会天,无非就是他向我了解住校的情况,我给他讲新学校的见闻,以及上了中学的感受。
因为我记挂着晚上要和赵能、刘冰一起吃饭,所以心不在焉,老想着早回学校,聊了一会我就告辞了,告诉他下次回来再聊。
母亲已经将我的物品整理好,又悄悄塞给我十元钱,说:“节省着点儿花,五块钱一星期都不够,都买什么了。”我不吱声接过钱。其实,九几年的物价确实不高,五块钱已经很多了,十块钱有时候都够一家人一个月的菜钱了。
我骑车来到张强家里,他还在睡觉,他妈妈忙着给他准备吃食。我弄醒他,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可也不得不起来。我知道他是不愿意去学校的,能拖多晚拖多晚。可我不行啊,我心里急着呢。
我和他聊着天,等着他妈妈给他收拾东西。
我突然想起周五的事,问他:“你听说过蔡虎子吗?”
张强吓了一跳,说:“听说过啊,我班有一个同学,他哥哥和蔡虎子一个班。听说蔡虎子厉害着呢,是什么小刀会的成员,不光欺负同学,有时还去社会上惹是生非。”
“小刀会?小刀会是怎么回事啊?”我颇感兴趣。
张强把知道的讲给我听:“蔡虎子也叫蔡老三,老大叫陆波,老二刘飞,老四叫郑斌,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他们是小刀会四兄弟,也称“四金刚”。不光在自己班里欺压同学,还到处惹是生非,经常到社会上打架斗殴。就是不知道小刀会是他们自己创建的,还是外边有更大的组织。”
“学校里的老师不管吗?”我问道。
“听说是管不了,陆波之所以是老大,并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听说他叔叔是镇上领导,另外三个人的家里,也是要么村长要么主任的,和老师人头熟。再说他们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怎么处理都是人情面子的事。四人中据说老二刘飞最能打。去年他们初二,听说一位新分配来的女老师因为遇上陆老大在教室里和女生亲嘴,狠狠批评了他们,说的很难听,并建议学校给他们处分。陆老大算是黑上了这位女老师。”张强喝了口水,接着说:“结果这位老师的自行车天天被扎,单身宿舍里经常出现蛇鼠,更过分的是,竟然没有学生敢去给这位老师打冷水!”
学校里的老师都有单身宿舍,晚自习有课的就会住在学校。平时用的冷水热水,一般都是同学们抢着去为老师打的,纯粹为了在老师面前落一好印象,增进和老师的感情。热水没人给打倒好办,自己拿着暖壶去开水房灌就是了。但冷水就有点麻烦了,每个老师屋里都有一个小水缸,可以盛两桶水,平时都是两个学生从水龙头那里用水桶给老师抬水。如果没人给抬水,女老师还真自己打不来水。想想学生能把老师整成这样,也真是千古奇闻了。
张强接着又说:“最后这老师实在没法在单身宿舍里住,只好不管下课多晚都骑车回家,结果在路上又被人骑车撞了一下,虽然不严重,撞人的却也没找到。最后,这位老师托关系转到二中去了。”
我听了张强的话,眼睛眯了起来,看来这次还真捅了一个大马蜂窝,当时还以为就一小混子呢。当然,我并不害怕,就他们几个,我感觉对我还构不成多大威胁。看来学校里有小刀会的历史就要结束了。
张强打断了我的思考,说:“反正,一定不要惹上他们就对了,也不要想着和他们搞好关系,因为他们会榨干我们。对了,你怎么好好地问起他们来了?”
我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周五放学时打了蔡虎子!”
“啊?”张强吃惊的看着我,估计他以为我是由于什么误会轻轻触犯了蔡老三,说道:“那可麻烦了,你周一抓紧找他去道歉吧,最好给他买盒烟什么的…”
我打断了张强,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不会给他道歉的,更不会买什么烟,我就等着看他敢不敢来找我!”
我看到张强脸色变了变,不再说话。我出了屋子,问道:“大娘,你给张强准备完了吗?”他妈妈在厨房答道:“马上,马上就好了!”
张强走出来,看了我一眼,对厨房说:“妈,你不用着急,我想晚一会走,不着急的。”我听了一愣,马上明白了,张强这是不愿意再和我一起上学了。呵呵,难道是怕小刀会的人报复?这个胆小的张强,唉,狡猾大大的!
我倒是不怎么怪他,正所谓人各有志,秉性不同,勉强不来的,明哲保身有时候也是一种睿智。
我转身对张强说:“那我先走了,你路上慢点。还有,不要告诉我家里人,我和蔡虎子的事,最好连你家里人也不要说,省得麻烦。”
张强看着我,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说的!你自己路上一定小心,最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希望这件事赶快过去。”
我笑笑,没有再说话,大步走了出去。我心里明白,我和张强,是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过去了,这件事在我们心里,大概永远也过不去了。
我自己骑着车子来到学校,先将粮食放到宿舍的床下,又去教室里转了转,和同学们扯了会大天。当然,我是不会讲周五的事情的,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
得知刘冰已经来了,又出去了,我就嘱咐几个同学:我晚上有个亲戚来看我,出去一会,帮我点个到。
周日返校,当晚是没有课程安排的,可以去教室上晚自习,也可以在宿舍休息,但到校后必须点到,是为了安全起见。一般这天的教室里,根本就不会有几个人,有的同学更是直接周一早上赶过来跑早操。
我们约的是在小饭馆聚齐,毕竟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去饭馆影响不好,不如每个人悄悄的去,目标小,不易被发现。
自行车已经放进车棚里,这段路不长,走走就过去了。
我一边走着,一边考虑着小刀会的事,琢磨着即使他们不找我,我也得找个理由去找他们,没想到这次我完全是白费脑筋了,也低估了他们的胆量。
校门口遇到了赵能,这家伙用自行车驮着一袋粮食才来,脸上淌着汗,呼呼的直喘粗气。我给他指了指,意思是我先过去,让他抓紧,他点了点头,去宿舍放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