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而紧张的期中考试终于过去了,考得好的喜气洋洋,差的连声惨叫,连惨叫都不叫的就是猴子这类的人了,已经达到无所谓的境界了,明知考不好而考之,有一种凛然的大无畏的精神。
其实,毕业很多年之后再回头去想,那时的期中、期末、升级考试,真的有当时老师宣扬的那么重要吗?那种氛围、那种气势,紧张的学生大气都不敢喘,老师耳提面命,家长也跟着凑热闹,好像一次考不好就是人生的失足一样。
唯一让学生高兴地是,考完之后有三天的假期。这三天,因为成绩还没有出来,所以家长顶多追问几句考得如何,在试卷没有下发,证据不成立之前,尽可以糊弄几句了事。
返校后不长时间,刘姐的儿子小王琦出了点状况。
王琦即将满三岁,活泼可爱,又极为好动。天真的孩子还不知丧父的痛苦,或许也因为从小他的生活中就没有出现过父亲的身影吧。
他不怕生,跟谁都能一起玩,这或许是因为一直生活在校园里,见人见得多,觉得那些大哥哥大姐姐都是自己的一家人吧。任何一个人只要喊他:“琦琦,过来!”他就会迈开蹒跚的步子,跑过去蹭在人家身边。
这一天,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几个男生,大声喊琦琦,琦琦立马快乐的跑过去。眼看就到身边了,那几个男生又加快步伐跑远了,再回头叫琦琦,琦琦“咯咯”笑着,又追了过去。
如此反复几次,琦琦已经累了,可他不知道停下来。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他摔倒在地上。小孩子摔倒本来是正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琦琦平时摔倒都不会哭,很快就能自己爬起来。
但这次,他趴在地上没有动,而是大声地哭了起来。那几个男生大概是也没有在意,也可能是恶作剧,看着琦琦摔倒,就扬长而去了。
刘姐虽然看见儿子在哭,开始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慢慢走过去准备扶起他。当刘姐扶住琦琦胳膊的时候,琦琦哭的更加厉害,像杀猪一般,吓的刘姐赶忙放开了手。等到慢慢扶起琦琦,才看出问题,琦琦的右胳膊直直向下,抬不起来,看样子是月兑臼了。
胖子正好路过,刘姐喊住了他。看到琦琦的样子,胖子吓了一跳,立刻行动,喊我和猴子骑车去医院。到了乡镇卫生院,值班的小医生却说治不了月兑臼,当时就想骂娘,什么玩意,连个月兑臼也治不了。
我们一筹莫展,这要是到县医院,那得多长时间啊!看着琦琦在妈妈怀里小声哼哼着哭,我们都心疼的不行。
胖子突然说:“走,去洪女乃女乃那里!洪女乃女乃会治疗月兑臼。”
听了胖子的话,我们都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是啊,洪女乃女乃可是乡村里专治崴脚、悖筋、扭伤等伤病的权威人士,小小月兑臼不在话下。
刘姐问我们洪女乃女乃是谁,我们也给她解释不清楚,只说是扁担湾的一位老人,会治疗这种月兑臼。
不由分说的拉上刘姐,一路狂奔的向扁担湾驶去。
当洪女乃女乃和刘姐见面时,两人互相吓了一跳。刘姐是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住这种民国四合院,而且穿旗袍,还是绣红花的。洪女乃女乃则是乍见刘姐烧伤后的脸,非常吃惊。
洪女乃女乃毕竟是人老成精,很快恢复了镇定,一听说孩子的胳膊月兑臼,马上安慰刘姐说不用着急,这都是小毛病,手到病除的,抓紧把孩子抱到屋里。
在前院的穿堂里,洪女乃女乃要刘姐抱着孩子坐下来,洪女乃女乃坐在旁边,慢慢解开琦琦的小上衣,露出右边的半个肩膀。洪女乃女乃一手抓着孩子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托着孩子的上臂,非常小心,嘴里还不停地逗弄着琦琦,和他说着话。在大家都一分神之际,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琦琦张大嘴想哭,可又停了下来不哭了。
琦琦的胳膊就这样被接上了,但洪女乃女乃说还要再按摩按摩、活动活动,让周围的血液化开,免得这么小的孩子养成掉胳膊的习惯。在我们老家那一带,胳膊月兑臼俗称“掉胳膊”。
洪女乃女乃轻轻地揉着,把琦琦的衣服又解开了一个扣子,脖子、前胸、后背都是推拿的范围。突然,洪女乃女乃激动起来,手臂明显的哆嗦,一只手狠狠的抓着琦琦刚刚复位的胳膊,一只手按在琦琦的脖子处。我们看见她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嘴角抖动的很厉害,口水就快下来了。
这骇人的表现使得琦琦又“哇”的一声哭起来,刘姐一把夺过孩子,踉跄退了两步,我们也赶紧围拢过去,大声喊着:“洪女乃女乃,您怎么啦?”“洪女乃女乃,您哪里不舒服?”“洪女乃女乃……”“洪女乃女乃……”
洪女乃女乃渐渐缓过神来,但仍是激动不已,眼睛死死盯着刘姐,神色很是骇人,颤抖的问:“这孩子……是你……亲生的?”
我们不明白洪女乃女乃为什么要这样问,觉得十分奇怪。刘姐更是不解,点点头凝神问道:“当然是。您问这个的意思是?”刘姐因为被烫伤,嗓子也被蒸汽烫坏,声音本就怪异,她这一蹙眉,表情更是吓人,声音也是异常难听。
洪女乃女乃总算稳定了心神,可以说出完整的话来了:“孩子脖子上的玉佩是哪里来的?是你的吗?”
原来是问刘姐老公王河生留下的那块玉佩的事,难道洪女乃女乃知道玉佩的来历?
刘姐点点头,说:“这玉佩本就是我们家的!一直就有!”
洪女乃女乃显得又有些激动了:“一直就有?一直就有?……”
洪女乃女乃喃喃重复着,突然眼睛放光,语调颤抖着,说:“难道,老天开眼?对,应该是你那苦命的娘,留给你的!可你的年龄,你今年二十二岁?”刘姐被烫伤毁容,真的不好从外貌上猜她的年龄。
刘姐回答洪女乃女乃,说:“我今年二十三岁,我没有母亲,这块玉也不是我母亲给的!老太太您问这个是什么原因呢?”刘姐自不能逢人就讲老公的事,第一次和洪女乃女乃见面,所以没有一上来就提及过往,只是想等洪女乃女乃说明原委。
洪女乃女乃点头道:“对,没有母亲,二十三岁?不对啊,你今年不应该二十二岁吗?”
我隐约感觉到,这可能和王河生的身世有关了。胖子没详细听刘姐讲过,所以搞得不是很清楚,他蹲在洪女乃女乃身边,摇着洪女乃女乃的胳膊,关切的问:“洪女乃女乃,您没事吧?别着急,到底是咋回事啊?”怪不得洪女乃女乃最喜欢胖子,关键时刻还是胖子嘴甜。
洪女乃女乃叹口气说:“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二十多年前,本村有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叫张秀云。
秀云十八岁那年,喜欢上了一个来本村插队的男知青。男知青比秀云大一岁,两个人互生情愫,私定终身。
可是秀云家里成分太高,这在当时那个年代,几乎是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父母天天被拉去批斗,站木凳、挂大牌、戴高帽、喊口号、游街,这些天天在折磨着秀云的父母。
而与此同时,村里的支书也想把自己的姑娘嫁给那个知青,但被知青拒绝了。于是,支书就给事情定了调子,说秀云的父母心里不忿那场运动,唆使自己的女儿不惜以身体为饵,诱惑插队知青、破坏贫下中农的工农联姻、妄图对英明的运动进行反扑。
并放出话来,说要把秀云一并列入黑五类破坏分子,进行批斗,一定要把所有破坏运动的势力批倒批臭,再踏上一只脚,让他们一万年永不翻身。
在那个人人疯狂的年代,这些话都是套话,人人会讲。
我心里一紧,渐渐明白了几分……
秀云的父母很爱自己的女儿,很怕自己的女儿也被拉出去批斗,毕竟是才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啊,这要被月兑去衣服,胸前挂上牌子,站在高高的凳子上,被人瞻仰,还喊着口号,以后可怎么见人?同时,也很怀疑那个男知青的用心,觉得他不过是欺负女儿单纯,以他的出身根本不可能会娶家庭成分如此之高的女儿。
父母就苦口婆心的劝解秀云,但秀云正处于反叛期,觉得连父母也不能理解自己,更觉得社会不公,父母已经屈服。所以心里渐渐厌恶了自己的父母,竟然背着父母与那知青发生了关系,并最终怀孕。
当父母发现时,已经太晚了,孩子都快要生了。父母更加认定男知青只是玩弄女儿的身体,但人家当时根正苗红,女儿又是自愿,实在无可奈何。只能将女儿锁在家里,想等女儿悄悄生产后,将婴儿送走。
可惜秀云没能熬到那一天。有一天晚上,她和在外面偷偷接应的知青一起逃跑了。那天夜里下着雨,全村人都出去抓他们。
讲到这里,洪女乃女乃已经泪流满面了,声音愈加凄凉。
秀云的母亲一夜未睡,静静坐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雨,既期盼着他们二人被人安全带回,可心里又希冀他们顺利逃月兑,就这样矛盾着、哭着坐了一夜。
快要天明时,人们开始喧腾,原来是男知青被抓了回来,但没有找到秀云。秀云的母亲更加紧张,既担心秀云出了事,又盼望她是顺利逃走了。
就这样在精神慌乱中等待了一天,就在以为秀云顺利逃月兑,心情逐渐放下之时,噩耗传来了,秀云的尸体被抬回。
洪女乃女乃这时几乎已经哭的呼天抢地了,话也说不完整了,但我却已经明白了,这个故事与张楠讲的懒人老马的故事根本就是一回事!
胖子没听张楠讲过,自然不是很清楚这段故事。他只是在旁边不住的劝慰着洪女乃女乃,使她能略微减少一些情绪的波动。,最快更新本书最新章节,清爽无弹窗,希望大家可以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