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花名册上记录的一个名字,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张敬尧。
其职位一栏:祭祀大拳师。职责:主持教内祭祀仪式,散布符水,讲授拳义,结界禁制,制作符咒,消灾祛病,医治教内染病或受伤民众。
从这些看出,这个张敬尧,应该是坛内重量级人物。极可能是三号人物,属于圣女和坛主的左膀右臂。
他的职能涵盖了两位领导的工作任务。比如,主持祭祀、结界禁制、消灾祛病等工作本属于圣女的工作。
而散布施舍符水、教拳讲义、制作甚至售卖符咒等工作,本是在坛主亲自主持,或指导下完成的。
现在这个张敬尧,基本上就是武侠作品中的大祭师啊,除了教中的两位领导,这人基本上什么都管,而且还有教医的职能,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在档案详解一栏中有“民国二十一年,赴东北国难,从此杳无消息”的记录。而在住址一栏,却有“扁担湾”三个字。
这简直太让我们意外了,这个人竟然是和洪女乃女乃一个村的。我们把目光看向洪女乃女乃,她老人家竟然一脸迷茫,显然是不认得这个人。
于是,我便想民国二十一年,也就是1932年,去了东北三省了,也许是真的牺牲在那里了吧。
那时候,洪女乃女乃只有十来岁,还不是圣姑,更没有嫁到扁担湾去,所以她极有可能从没有见过这位叫张敬尧的人。
其实,洪女乃女乃这圣姑身份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半拉子,当的不是名至实归。因为按照以前的说法,圣姑是教内法力最为高强的人,下个禁制,解个符咒,散布点神水,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祭祀大拳师就应该是从她手里学的本领才对。
但她这圣姑,当的又晚,时间还短,基本上没有从前任手里学习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也学过几年画符解咒的本领,但从没有经过实践,只是流于形式,管不管用她自己也说不清。
至于赵殿奎这坛主,含金量太低,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看来,要想解除我们的痛苦,洪女乃女乃和赵殿奎本身的力量是做不到了,这个叫张敬尧的人应该能做到,但这是个年龄比洪女乃女乃还要大得多的人,估计早就不在人世了。即使活着,远在东北,也无处寻觅。因为洪女乃女乃可以肯定,现在扁担湾是没有叫张敬尧的人。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从赵殿奎父亲留下的资料中,慢慢找寻其他的能人异士,或找寻其它的解除禁制的办法,看是否书中有所记载。但这个办法,时间长不说,希望更加渺茫,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留下的记录残缺不全,根本就无从下手。
最后,还是赵殿奎提醒说,可以查访一下扁担湾还有没有张敬尧的子侄后辈。如果能找到,倒可以打听一下这位叫张敬尧的老人还在不在世,是否有其他后人之类的情况。
好坏这也算是一条线索,我心里无可奈何的想。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在学校里惴惴不安,度日如年。虽然明知希望比较渺茫,但少年人总把事情想得异常美好,总觉得或许明天,就会由刘姐捎来好消息。
我们的症状依然越来越严重,如果是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我们的熟人,现在见了我们肯定会大吃一惊。
我症状尤为严重,脸上暗淡无光,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眼圈乌黑。精神恍惚,连一节四十五分钟的课程,坚持下来都觉得十分吃力。往往突然间一身大汗,虚汗湿透全身,而下一刻又冷得要命,瑟瑟发抖。
我越是拼命想隐藏自己难堪的境遇,反而在同学眼中越是不正常。同学、老师越是来关心我,我却表现的越是不耐烦,当然对老师还是要客客气气的,但对同学却就没有这份耐心了,对他们的好心我经常莫名其妙的大吼起来,惹得同学们渐渐对我敬而远之。
当然,胖子、邢雯雯、季晓娟等人是如何也不会疏远我的,张楠更是不在乎,还经常因为我的逆反,而对我大喊大叫。
猴子一来症状较轻,二来可以龟缩于教室的最后端,不引人注意,日子倒是比我好熬一点,但看他的样子,估计也快坚持不住了。
终于有一天,记得是星期五的下午,同学们都在兴奋的等待着放学回家,而我却在课间时突然晕倒了,虽然很快被同学们喊醒,我也没觉得比平时难受多少,但同学们却吓坏了,当然更有一部分同学是抱着重在搀和的心态,起哄架秧子的。总之,乱哄哄的拖堂了近半节课,幸亏周五最后两节课是自习,留给各科老师或课代表布置作业的。
这次,张楠直接决定,放学后让我跟她回家,让她爷爷给我看看。她的爷爷懂中医,听说还会武术和书法。虽然我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但从县城那次张楠的身手看,她爷爷绝对不是盖的。张楠写的一手好字,平素最佩服她的爷爷,可以看出老爷子确实有两把刷子。那次在洪女乃女乃的答谢宴上,曾经见过这个开朗又明事理的老人家。
张楠说干就干,立刻安排下去,放学后胖子骑自行车载着我,张楠带着猴子去她家找她爷爷看病。本来张楠要自己带我,但我考虑到猴子身体更轻,就改由胖子带我。
但真正到了放学,猴子却不肯去。因为猴子觉得自己不是太严重,再就是对看病有点丧失信心,还有可能就是觉得得到的关怀较少,有点赌气,所以就借口太累了,想回家休息,让我先去,有了效果他再去。张楠劝了几句,全不见效果,只得依了他。
当我们来到张楠家时,竟然发现洪女乃女乃也在,这可真是太巧了。要知道,洪女乃女乃是很少串门的。早年的家庭成分原因,还有家里的遭遇等,使得她基本上从不走出自己的大门。只是自从有了刘姐之后,心情逐渐开朗,才偶尔会走上街头,和村里人聊聊天。
有时也到村里其他老太太家里串串门,但跑到张楠爷爷家来还是头一次。再说,张楠的爷爷可是大忙人,平时练书法、给人瞧病,基本上没有陪人闲聊天的时候。
看见我们来了,洪女乃女乃先是一愣,接着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张骁臣老爷子也站起来,把我们让进屋里。上次答谢宴时都见过,彼此并不陌生,上次就觉得这老爷子特别明事理,又有风度。但这次来,我的精神萎靡不振,实在没有心情和老爷子寒暄。
等我坐定之后,张老爷子仔细端详我的脸色,显然大吃一惊,眉毛渐渐皱了起来。
洪女乃女乃在一边对我和胖子小声的说着话。没想到,张骁臣就是当年张敬尧老先生的儿子,张敬尧就是张楠的老爷爷,真是太巧合了。怪不得,张骁臣老爷子说话有时会带点东北味呢。
那天和洪女乃女乃分别后,我们返校了,洪女乃女乃却真的没有闲下来。她回到扁担湾,专门去找村子里的老人聊天,找寻张敬尧先生的信息。
开始几天没有收获,没有人知道这位老先生的任何信息。后来,洪女乃女乃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她找那些年龄比自己大几岁的老姐妹打听,却没人知道,是因为那些老姐姐虽然比她大几岁,但也不过比她早嫁过来几年而已,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扁担湾人。洪女乃女乃七十多岁了,再比她大太多的人已经很难找了。
于是,她把目光转向了年龄和她差不多的男性老人,这些人是打小在这里长起来的,对扁担湾的记忆比她多了二十年。
很快,就有人回忆起,张敬尧就是张骁臣的父亲,去东北时还没有成家,但一去再没有回来。大概到了四十年代初,有一个东北女人领着七、八岁的张骁臣回来了,自称是张敬尧的妻子。当时,洪女乃女乃仍然未嫁过来,所以并不知晓此事。
张敬尧先生已经在抗日年代牺牲了,关外沦为日寇的大本营殖民地,无法生存。张敬尧的妻子遵照丈夫生前的嘱托,送儿子认祖归宗,娘两个一路讨饭,千辛万苦回到了扁担湾。
张骁臣被人请去看病,今天刚刚回来,洪女乃女乃就找上门来了,没想到的是我们也跟着张楠回到了她家。
张老爷子仔细翻看了我的眼睑、舌苔,又给我号脉,还模了我全身的骨骼。并让张楠出去,屋里只留下了我、胖子、洪女乃女乃几个人,张老爷子仔细询问了那天古庙的情形,开始由胖子讲解,到了壁画那一关,我便断断续续的讲了我的感受,毕竟胖子是没有那种感受的。张楠出去时很是不甘心,但又不敢违背爷爷的意思,气鼓鼓的斜着眼睛,噔噔噔的走了。由此也可以看出张老爷子的心细如发。
最后,张老爷子长出一口气,说:“可以确定,是中了禁制,而且不是很复杂,可以解的。”
听了这一句,我立刻感到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洪女乃女乃和胖子也是一阵大喜,胖子不知如何表达,但洪女乃女乃一个劲的感谢张老爷子。我看了这一幕,心里突然一阵酸楚,这些人并不是我的亲人,但却为了我的事东奔西走,现在有了希望,他们立刻觉得比我都欣喜,而且为了我一个劲的给别人道谢,自己却不觉得有什么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