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囡囡,好不容易来外公这一趟,外公教你凫水可好?”
“外公,凫水好玩吗?比钓鱼还更好玩吗?”一个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仰着头天真的问自己精神矍铄、笑眯眯望着她的外祖父。
“对!乖囡囡想不想学?”
小姑娘思考了一下,欣喜的牵了外祖父的手,重重的点头。“外公,我要学。”
陆静姝看到远处小小的自己被高大的外祖父怜爱的牵着,微笑之余又忽而反应过来这里是梦境。
眼前的画面恍然一转。
水中,外祖父带着她学凫水。
她和外祖父都穿了特制能下水的衣服,外祖父牵着她的手,她则扑腾扑腾着两条小短腿,卖力的学着。
“外公,我好像……学不会呢……”
“乖囡囡,如果不想学,咱们就不学了。不然等离开了外公这儿,就没有地方可以让我家乖囡囡凫水玩儿了。明儿,外公还带你去钓鱼。钓鱼不怕的,去了别的地方也没有关系,好不好?”
一大一小、牵着手回府的两个身影又一次说着话朝她走了过来,陆静姝却不怎么能够看清他们的脸。但她很清楚,便是这样,她的外祖父没有再勉强她学凫水,而她也没有能够真的学会。
忆起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即便是在梦中,陆静姝的心情也同样很好。
只是很快,面前的场景又一次变了。
天空灰蒙蒙的,气温低得厉害,周围的草都是枯黄的,树木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努力想向天际伸延。天幕之下,还有一泓湖水十分显眼。
湖中,一名年轻的女子架着一名已然昏过去了的年轻男子努力的往岸边游过去。
冰冷刺骨的湖水让她浑身都打着颤,她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想要让自己和那名男子离岸边更近一点。
她划水的动作不怎么利索,一看就不是有经验的。她力气本就不怎么大,还要架着一个比她重得多的人,变得更加吃力。
她挣扎着,竟然真的离岸边越来越近。
陆静姝看着湖中奋力挣扎着,拼了性命也想要救那个男子的……曾经的自己,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是啊,她明明并不会凫水,却在那个时候,在看到溺水的人是章延时,奋不顾身的跳了下去。他们①里边没有一个人是会凫水的,她总不能让别人去白送了性命。
那个时候的陆静姝,爱着章延,爱到可以为他献出自己的性命。
她甚至顾不得去想章延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会溺水了,她当时脑子里面就一个想法——他不能死。
她抱着这个念头,靠着这个信念,真的将他给救了。
前世一切的悲剧却都是从这里开始。
这个她曾那么爱过的人,却一步一步沦为了她那么恨的人。哪怕现在不爱章延了,可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可惜,会觉得伤心。
如果早知道,最后会变成那个样子,她宁愿不曾救过章延,宁愿他娶了别人,这样至少她心里还可以保有那份纤尘不染的感情。
但,没有如果……
一切都不可能重来一遍。
陆静姝悠悠转醒,屋子里面很亮,她下意识的眯了眼睛。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金色的光线透过雕工精致的木窗子照进来屋内,照得一室温暖。
等眼睛适应过来,陆静姝偏头,一眼看到阿苗正跪趴在床榻旁,睡着了。她疑惑的皱眉,难道她不只是昏睡了一夜?
阿苗的眼底一片青黑色,显然是没有休息好。陆静姝便没有开口喊醒她而想要靠着自己坐起来。她小心的不让自己弄出太大的动静,可阿苗还是敏感的醒了。
刚睁开眼睛阿苗就抬头去看陆静姝,见她醒了,懵了一下,然后就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激动的说,“小姐醒过来了!”瞧着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乍然的惊喜过去之后,阿苗便立刻去扶住想要坐起来的陆静姝。陆静姝觉得如果不是阿苗还想着要扶着她,怕是这会儿都已经手舞足蹈起来了。
“小姐是要坐起来吗?”阿苗咧嘴笑着问陆静姝。待陆静姝点了头,阿苗立刻便取了软枕塞到陆静姝的身后,再扶着她慢慢靠坐好在床榻上。
“小姐睡了三天了。”没有等陆静姝发问,阿苗已经开始叽里呱啦、没有逻辑的说了起来。
“第一天的时候,陛下一直都在床榻旁守着小姐,让吕总管去彻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第二天的时候,陛下除去上早朝还有审问以外的时间都守在小姐床边;第三天的时候,陛下发落了那些宫人,还有李贵嫔……”
“太后娘娘也来看过小姐,看到小姐昏睡不醒的样子,太后娘娘不停的叹气。”
“啊对了!陛下昨晚一直都陪着小姐的。今早儿,陛下去上早朝才让奴婢过来守着。陛下应该快下早朝了,小姐不要着急。”
“小姐饿不饿?算起来小姐都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小姐想吃点什么吗?小姐说了,奴婢就去吩咐厨下立刻去做。”
陆静姝没有打断阿苗的话,就听她一直说着,整理着有用的信息。
她竟然睡了三天,难怪现在觉得浑身没有什么力气。章延竟然守着她,真是个稀奇的事情。太后娘娘,倒确实是让她老人家担心了……
章延竟然是发落了李贵嫔么?
不过,估模着至多是降降分位、罚罚份例,禁个足什么的。且不说李贵嫔的背后有家族支撑着,何况她和章延才大婚没几天,见血光也不是什么好事。
“是有些饿,想喝点素粥。”直到阿苗最后问她想吃什么,陆静姝才开了口。阿苗马上就应了她,然后一阵风的跑出去。
这几天陆静姝昏睡不醒,阿苗和阿禾都急得不行。两个人都是寝食难安,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所以才会有阿苗在陆静姝的床榻旁睡着的事情。
但这会儿,陆静姝醒过来了,阿苗也觉得自己和活过来了一样,就是办起来事情来都是风风火火的。
先吩咐了厨下准备素粥;再让宫女准备好洗漱梳洗的用具;接着让一个小公公去承乾殿候着,等陛下下朝了,便告知陛下一声娘娘醒过来了;最后阿苗亲去通知了亲自在煎汤药的阿禾这个消息。
阿禾要远比阿苗镇定,高兴归高兴,她却还是稳稳妥妥的办事,半点都不马虎,兀自继续亲力亲为为陆静姝煎一会要喝的汤药。
阿苗因明白阿禾的心思,便不非要她与自己一起去回屋内,而是自己领着宫女进去服侍陆静姝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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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阿苗点了去通知章延陆静姝醒了的小公公,半点都不敢怠慢了,几乎恨不能用跑的到了承乾殿。
陆静姝出事,凤央宫原本的宫人不少被打进了永巷,没事的又或者是新来的宫人们个个都变得比往日更加的小心翼翼。
他们都不是刚刚入宫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也不是都蠢笨得离谱的。陛下今次虽只将那些宫人杖责四十打入永巷,但都是因陛下与皇后娘娘大婚不久,若非这个,那小命定然是保不住……怎么敢不小心、尽心的伺候着?
章延已经下了朝有一会儿了,夏川从宫外回来了,还带着不少的消息。现在夏川已经下去了休息,他却还坐在承乾殿内发愣。
他现在本该去凤央宫看陆静姝的,章延却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吕良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在玉阶下跪伏着道,“陛下,凤央宫的小太监过来,说皇后娘娘在刚刚已经醒过来了。”
醒了?!这个念头从脑子里面闪过,却让章延身体猛然一颤。
随即,他闭了双眼轻叹一口气,仿佛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是避无可避,吩咐吕良说,“备轿,去凤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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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延到凤央宫的时候,陆静姝早已洗漱好,依旧靠坐在床榻上,阿苗则正在替她按摩着肩膀和手臂。
阿禾亲自将素粥和汤药端了过来,将东西都放好在床边的小塌上。恰在此时,外边响起一声细长的传报,通知屋子里的人陛下到了。
传报的声音还没有歇下去,而章延已经进来了屋内。阿苗和阿禾在章延大步走向床榻的时候都已经与他跪拜行礼,陆静姝则是被章延的一句“皇后身子要紧,不必多礼”给截住了动作。
饶是如此,陆静姝仍是在章延走到床榻边时,与他躬了躬身子,说,“臣妾见过陛下,陛下大安!”
章延伸手扶着她靠坐了回去,没有说什么,眼神却扫到小塌上的素粥和汤药,然后才免了屋内宫人的礼,又道,“准备一小碟蜜饯送过来。”
阿禾应声退了下去,阿苗与其他宫人也都起了身,立在一旁听候吩咐。
陆静姝感觉到今天的章延不大一样,以前章延对她也很温柔,但那种温柔很浅显,而今天章延给她的感觉则不是这样的。陆静姝想,重查当年的事情,章延必定很有收获。
“陛下是刚下早朝吗?”陆静姝问。
章延随便“嗯”了一声,在床榻旁坐了下来,再看看那素粥和汤药,有些不自在的说,“你睡了这么多天肯定饿惨了,先吃点东西吧,朕来喂你。”
“这种事情让阿苗来就行了,不用陛下亲自动手。”陆静姝并不想被章延喂食,自然不会应章延的话。
章延却是扫她一眼,语气冷冷的,“你以为你昏睡这么多天都是怎么服药的?现在醒了,倒是嫌弃起朕手脚不利索来了不成?”
陆静姝确实不知道自己昏睡的时候都是怎么服药的,她也没有过这个问题,阿苗也没有说过这个。
可听章延这般的话……陆静姝余光瞥见阿苗脸都红了,一下就想到什么,顿时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烫,也忘了反驳章延了。
恰好阿禾将蜜饯给送进来了屋里,章延便让宫人全都退了下去。他这才坐得离陆静姝更近一点,然后将盛着素粥的瓷碗端起来了,真的是准备喂她。
“陛下,臣妾可以自己吃的。”刚刚虽然是被章延的话给唬住了,但陆静姝一样没有想他喂自己。
章延举着瓷勺递到陆静姝的嘴巴,“朕喂你也是一样,和你自己吃有什么不同?再不吃这粥就要凉了。”
再说拒绝的话就是她不识趣了,陆静姝只得艰难的张开了嘴巴。一来二去,一碗粥也很快就见了底。
章延亲自端了茶水给她漱口,然后端了药碗又要给她喂药。陆静姝实在受不了了,只能假作迟疑问他,“陛下今天怎么了……?”
“什么意思?”章延果然停下了动作,将药碗搁回了小塌上。
“臣妾觉得,陛下今天待臣妾……格外的好。”陆静姝小心的说着,又似怕章延不高兴,急忙的补上一句,“臣妾的意思是,虽然以前陛下对臣妾也很好,但是今天就是……比以前还要好……”声音又低了下去。
章延没觉得自己有这么明显,沉默了一下,才重新端起了药碗,说,“是吗?”便没有了下文,“先喝药,待会药凉了。”
陆静姝觉得章延后面这句话似曾相识……“臣妾喝了些粥有力气了,这次真的可以自己来。”
章延发现陆静姝似乎很不喜欢被他喂粥喂药,加上这会儿对着她莫名心里就觉得烦躁,偏偏又看到她这个样子。
“知道前几日朕都是怎么喂你药的吗?”章延说完,没等陆静姝反应过来,就已经端着药碗递到嘴边,一下子便含了小半碗药在嘴里边。
药碗被搁在小塌上,而章延的另一只手已经拦住了陆静姝的脖子,让她根本就别想逃走。
当章延的嘴巴贴上了她的,还强行的将他嘴里含着的药灌到她嘴巴里的时候,陆静姝觉得章延根本就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