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依旧寒气逼人。常万元的宅院大门紧闭,客厅内烟雾缭绕。常万元对面的沙发上拥挤地排坐着两男一女,羊洪虎、司机小宋和计生站技术员尤敏。三个男人闷头吸着烟,平时顶讨厌烟味的尤敏此时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烟味了。
俞长明被纪委带走已经第三天了,他们现在就连关押的地方都不知道。常万元隐隐感到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向自己压过来,让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他没有办法向圈子里的任何人表露,包括自己的妻子在内。
今天晚上,走投无路的羊洪虎带着韩彩霞和几天来一直暗自哭哭啼啼的尤敏趁着夜sè模到了常万元的门上,出于一种无法言表的东西,常万元留下了司机小宋,这样也算就算不得是什么私事了。
如果搁在平时,羊洪虎他们是绝对不会坦然地坐在大老板家的客厅里的,尤其是尤敏,平时在班上见到常万元的影子她都躲得远远的。而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感觉。
“常书记,要不要通知长明的家里?”羊洪虎闷声道。
“再等一等。他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何必让老人着急上火?”
“俞主任最有可能会因为什么事被纪委带去呢?”小宋看了看常万元,把目光转向了羊洪虎他们,他这话实际是在替常万元问,“你们整天在一起,对他的事情多少也应该听说一些吧。”
“能有什么事?”羊洪虎他们异口同声道,同时皱眉盯着小宋,那意思谁怀疑俞长明那简直就是一种污蔑。
“我好像听说俞主任是因为买了新车,遭人举报的。”小宋小声道,“怀疑他是收了工程工司的贿赂。”
“这事情不能乱猜,按理说纪委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是不会贸然行事的。”常万元重重地吸了一口烟,无力地说。听小宋这么上说,常万元心里也没了底,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在金钱面前,很少人能抵挡得住诱惑。
“被纪委带走,无非就是违纪。不是女人就是金钱,我可以打包票,长明绝对不可能有这些问题,我对他太了解了。就说铺路这么大的工程,他连四达公司的一口水一支烟都没有沾过,更别说是其他的了。记得那次四达公司想请铺路办公室成员吃饭,还是长明自己掏的钱。”羊洪虎睁大眼睛说,“说他收贿?他妈的,是哪个狗ri的往长明头上扣屎盆子,老子知道了非撕了他!”
“就是,长明做了那么多事,不但得不到重用提拔,还被人陷害。常书记,你要给长明作主啊——。”尤敏再次泪水涟涟。
韩彩霞一直没有说话,她心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堵得难受,俞长明可是眼睁睁地在她的眼皮底下而且是空着肚子被纪委叫去的……她不能像尤敏一样的流泪,但她的心在滴血,她甚至后悔不应该让俞长明出这趟车,那样或许就能躲过这一刧。
被纪委带去几天无音讯,那就意味着月兑一层皮。
常万元脸sè有点发青。
空气很沉闷,让人窒息。
“俞主任的成绩镇领导还是看在眼里的。”小宋看了一眼常万元说,他这话明显是在缓和气氛。
“作主?我能作得了谁的主?组织上决定的事情自有他的道理。我一个小小科级干部能左右得了县委的决定?”常万元边说边站起身来,把烟蒂死死地揉灭在烟灰缸里,“好了,天也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要相信组织,只要是清白的,就不会有事。只是这一次小俞要吃些苦头了。”
两个女人对望一眼,能看到彼此眼里的晶莹。
常万元平时对俞长明都是“长明,长明”地叫着,今天改叫“小俞”,羊洪虎听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是不是表明常万元急于想和俞长明解月兑关系呢?难道常万元也相信俞长明会真的有事?人啦,真是不能倒霉,尤其是官场上,真应了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那我们走吧。”羊洪虎他们三个站起身来,无奈之情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常书记,我也走了,您也早点休息吧。”小宋也站起来。
三个人无jing打采地转身向外走去。
“那个——,洪虎啊,必要的时候你再察听察听小俞的亲戚朋友,说不定他们能了解小俞的一些情况。”
“哦。”四个人回过头来,常万元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停留了几秒,这才无力地挥挥手,“去吧。”
“亲威朋友……”聪明的羊洪虎努力回味着常万元最后的话语,他要捉模常书记最后的叮嘱到底是画蛇添足,还是画龙点睛。
从常万元家回来,躺在床上的羊洪虎难以入眠,他在反复捉模常万元最后说的两句话。突然,羊洪虎好像悟到了什么,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干什么呀,神经兮兮的。”老婆翻了一个身,继续睡去。
“宋师傅吗?你睡了吗?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打搅你。”
电话里传来羊洪虎低沉的声音,小宋赶忙压低声音说:“躺在床上睡不着。”
小宋是真的睡不着,从常万元黯淡的眼神里,他多少能感悟到风雨yu来的味道,跟领导开车多少年,官场的规则他并不陌生。官员倒下,表面上是因为经济或者其他问题,实际上大多是政治黑幕。在他看来,小小的党政办副主任即使有问题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恐怕最终的目的是常万元。
一荣俱荣一缺俱失。一般而言,主子一倒下,他身边亲近的人都不会有好的结果,所以他是真的没睡意。
“老哥,这么晚了有事吗?”小宋变得比平时更加亲和。
他越是这样,羊洪虎越感到事态严重,觉得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了,道:“长明的朋友你认识几个?得找他们想想办法。”
小宋暗道:羊洪虎真是聪明人。人在关键的时候脑子转得就是快,小宋一下子想到了那次随俞长明到省里要钱的情形,记得俞长明好像有个同学在省电视台。记者是无冕之王,这个人应该是有点分量的。
第二天,小宋以家中有事为由跟单位请了假,怕开车影子大,向朋友借了车,和羊洪虎一起马不停蹄直奔省城而来。
一路上两个人几乎没说几句话,虽然心境不尽相同,但感觉都是一样的,只听野风在耳畔作响,急驰狂奔,来到省城。问交jing、询路人,终于模到到了省电视大楼。
因为不是zhèngfu首脑机关,门卫就没那么难缠,顺利地见到了美女记者狄玉婷。
小宋还担心狄玉婷不认识自己,正寻思着着自我介绍。
“你是东远河下镇俞长明的……那个那个……宋师傅。”迪玉婷想说他是俞长明的司机,又觉得不妥,只得‘那个那个的’,说完自己也乐了。
“狄大记者好眼力。”小宋恭维道。
“狄记者好。”羊洪虎上前打了个招呼,因怕耽误时间,随即自我介绍道,“我是俞主任的朋友,羊洪虎。”
“怎么,这次来省城是开会呀还是要钱呀?长明呢?”迪玉婷东张西望,怀疑俞长明在和她捉迷藏。
小宋看着办公室无其他人,便把俞长明的情况跟迪婷婷说了。
原以为迪婷婷会大惊失sè,没想到她却表现得很平静,开始给小宋他们张罗茶水。
心急如焚的羊洪虎虎眉倒立,呼地站了起来,喘息明显变粗了,小宋一把拉住了他,对他使了个眼sè,让他耐心一点,毕竟现在是求着人家呢。两人也确实是口渴,便耐着xing子喝了两杯水。
“宋师傅,你们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作为朋友,你们能不辞劳苦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我代表长明感谢你们。”迪婷婷理了理逸动的秀发,泯了一下红润的嘴唇,“这件事有点复杂,尽管你们对长明很了解,但毕竟你我都是局外人。而且我相信作为一级组织,县纪委既然把他带走问话,肯定是有一定依据的。不过,只要长明自身是清白的,我想他不会有事的。”
“可是……”羊洪虎急得站了起来,“不管不顾道,“我可以用我的党xing担保,俞主任绝对是清白的,如果说他有问题,但天底下就没一个好人了。”
狄玉婷双手一摊,压住羊洪虎的话头,又把脸转向小宋道:“关键也没有用,如果真如你所言,走完程序,自然就会回来,至多也就是吃点苦头。”
“nǎinǎi的!这算是什么同学!”羊洪虎极不友好地放下茶杯,一转身自顾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