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按照常理,这种天气正是瑞雪兆丰年的好日子,然而对刘八斤来说,却是一个艰难的行程,也是生与死的行程。
三十里的乡间土路,要是平常,走两三个小时差不多能够走到,然而在这样的天气,不啻是给他增加了许多困难,他穿过几个村庄,沿路没有看到一个行人,整个大地很静谧,积雪很厚,他穿的破棉鞋早已灌进去不少冰雪,那凉气从脚下直通心里,寒风裹挟着雪花把他的破草帽吹掉几次,他坚持着随着脚下嘎支嘎支有节奏地走着,他心里的支撑动力就是让他的孩子和妻子一定吃饱过个好年。花了四五个小时才赶到下柳村的老丈人家。
八斤进门到老丈人家中时,老丈人两口子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半天才定下神问八斤;八斤,你,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啦?;
刘八斤抖掉身上的积雪,用嘴里的热气哈着双手回答;没有出什么事,就是我家的粮食不多了,这个年也难过去,小琴让我来是想借点粮;;;;;
老丈人两口子才放下心,只要是人没有什么事,粮食不够吃好说。丈母娘望着瘦骨嶙峋的女婿,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马上接口说;人没有事就好,年过不去你就从这里先背些粮食回去,过了年再来拿上点。;
丈母娘说归说,但他们老两口的粮食也不太富裕,现在就凭着老丈人一个人种三亩地,除了他们的吃喝外稍有节余,小女儿家的粮食接不上了,当老人的还能不管?老人心疼女儿,拿出四十斤粮,当时考虑到雪天路滑,看女婿能不能背走?老丈人问;这大雪天背上几十斤粮能走吗?
八斤咬着牙回答;能背动。
临走时,丈母娘让他喝了两碗小米粥,吃了两块熟红薯和两块玉米饼,丈母娘又给他拿出六个馒头,五个是让他捎给外孙和女儿吃的,另一个让他在路上吃。
刘八斤把这几个馒头装进袋子里,把那一个揣在内衣袋里,背上面袋上路了。老丈人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嘱咐他一路上小心。
三四十里的雪路,刘八斤背着粮食深一脚浅一脚,上坡又下坡走平道翻山沟地往回赶。走时虽然刚过中午,但是这么远的雪路到天黑前赶到家,再加上身背粮食是很艰难的。他必需赶回家,要是在天黑前赶不回家势必会迷路后果很难设想了。皑皑白雪,茫茫原野,没有人迹,没有飞鸟,他顶着刺骨的寒风,踩踏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地往回赶。走出二十里地,经过了三个村庄,他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大口喘着气。原来在老丈人那喝过的两碗小米粥,现在全化成汗水挥发掉了,他感到饥肠辘辘夹带着头昏眼花,他真想坐下来休息一下。但是他不能,他怕耽误时辰,地面全是厚雪也没有坐落之处,他想到家里的老婆孩子,他们一定是心急火撩地盼望着他回去,他只好咬紧牙关坚持着向回家的路上赶。迎面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扑向他的脸面和脖颈里,那个破草帽似乎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他又把破袄烂衣紧紧地裹住身体,弓着腰,加快了脚步。
走到二十五里路,天色已经不早了,阴霾的天空,密布着雪花愈下愈大使他的眼睛都很难张开,路上的积雪比来时更厚,一脚踩下去,整个脚面几乎看不见可深达小腿腰,走路要付出更大的力气,速度相对要慢下来,他心急如焚,冷风又毫不留情地袭击着他,落在身上的积雪层层加厚,犹如一个活动着的雪人,他感到背上的面袋子更沉重了,不是四十斤,好像变成了五六十斤!
回家的路似乎很长走不到终点,路面的积雪和田野融成茫茫一片,山峦原野也融为一体没有界线没有标志,就连树枝干草都融入白色之中。八斤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田野?他只能凭借着方向和远远的山丘来判断回家的路,一步步探索着前进。
还有几里路就快到家了,‘园头村’已经走过,中间要经过‘大张村,’他远远看到灰蒙蒙的一片房屋上似乎燎燎升起炊烟,他意识到,村里人这时候正在吃晚饭了,他忽然感到自己饥饿,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很虚弱需要补充,不然很难再坚持下去。他原本打算把内衣里一个馍留着拿回家让他们吃,可现在,不吃很难坚持回去了,为了把粮食送回家,他不得不拿出内衣里那个馒头充饥。当他拿出来一看,馒头硬得像个石头,他用牙使劲一咬,竟咬不动!他想;即便是咬下去那干渣馒头也扎得咽喉生疼。他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又把冷馍放回内衣里继续赶路。
近邻大张村有个下坡,皑皑白雪使他分辨不清原来的回路,路边的标记没有了,以前的浅沟小路也都被厚雪覆盖,他走着走着不由得偏离了方向,没有料到脚下一滑,一只脚踩到沟边,整个身子重力斜向一方伴随着背上的面袋倒向沟里,当时沟边没有可抓的树干,他一股脑儿跌到沟底。这个沟被厚雪覆盖,就连沟边的黄土都是湿的,抓不住手,使不上劲!他的体力消耗殆尽,背上的面袋又甩到一边,他本想伸手抓住沟沿好站起身来,然而抓了几次却抓了两手冰雪,坡下太滑站不起身子,他喘了口气再抓,仍然是两手冰雪,根本抓不住坚硬得土质。
八斤望着沟上灰朦朦的天,他的全身精力耗尽四肢疼痛,他想;我难道就这样躺下去?不能!家里人还等着我,我得回去。他用那仅有的力气呼喊;救人那!、、、救命呀!、、、然而他喊出的声音又被呼啸的风雪吞掉。
刘八斤接连呼喊了十多次,总得不到相应的回声,大雪封路没有人出门,家家又是闭门紧户,谁又能知道在这漫天大雪的野地里还有个挣扎的生灵?他的力气渐渐耗竭,他感到胸口上有一股冷气侵袭而来,他实在累得不能翻身,他喘喘气想闭上眼睛养神,计划歇息一会儿再翻身爬起,于是不知不觉中迷糊了过去,任凭雪花向他的脸上身上飘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