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我疼。”淳和疼得声音都变了调,身子弯成个虾球状。
十五吓得手足无措:“这这这,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顾云亦是诧异,在十五让出的位子坐下,弯腰抹开她的刘海看看脸色:“怎么了,又起疹子了么?”
“日球哦,你发疹子肚子疼啊!”淳和气道,嗓门一拉开,动了气又伏下去有气无力地哼哼。
顾云一噎,观其脸色确实白得过了头,没有方才气色好,端正了颜色翻开她的手腕搭指上去,问:“昨晚和今晨吃了些什么?”
淳和勉强集中精神回想了下道:“喝了杯蜜水,其他啥也没吃。”说到这她不免抱怨:“十道菜九道素的有啥好吃的,牛鼻子你也太抠门了些,这样长期下去会营养不良哒!”
如意楼说是商楼,其中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修炼底子,顾云本人口味又清淡,楼中食素辟五谷是常态。
顾云默了默,许久问:“你,是不是饿得疼?”
“我日你爷爷!”淳和捂着肚子大怒:“老子胃和肚子还是分得清的好伐!”
顾云担心她闹起来疼得更厉害,忙揉低了声音道:“乖啊,分得清分得清。”
退出去避嫌的十五拿着马鞭抽抽犼兽,摇头长叹,楼主这夫纲不振,早晚会被这只狐狸爬到头上去啊。
淳和的脉象并不见异常,甚至比别人还要平稳有力。顾云翻翻她眼睑,查验舌苔也不见有中毒的迹象,心中颇为纳罕,眼神移到她没吃完的碎核桃仁上,捻起一粒观察须臾,放入口中。
左滚右滚的淳和瞅见了:“牛鼻子,你不要吃!”
顾云心中一暖,朝她笑笑:“无事,我……”
“那是老子剥的核桃仁,你要吃自己剥呀!”淳和一脸心疼。
顾云明智地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找不到病因,淳和实在又疼得厉害,顾云遂命十五降下马车,找个地方暂作歇息。
马车离开如意楼往南已行了百余里,降在一片丘陵脚下,山体平缓如潮,已是江南一带的景致。十五手脚麻利地牵好吼兽,正要往前方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村镇人家,路边半人高的灌木丛里嘎吱一声,十五顿时警觉地高声叫道:“谁?!”手中长鞭刷地抽向灌木。
“十五,不可伤人。”马车中传来顾云的阻止声。
灌木被十五抽出个岔口,一个背着金石筐的老人家哆嗦个不停,双手举过头跪在地念念不停:“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驭兽飞剑在道宗中稀疏平常,可在俗世凡乡中,这些隐居在仙山灵府里点石成金、撒豆成兵的修真者不啻于神仙一般的存在。从天而降,外加有只似鹿似驼的异兽,无怪乎顾云等会被老人认作是神仙。
“老人家莫慌,我等仅是路过的生意人,此处可有邻近的城镇供我们落脚的?”顾云声音宽和,不算温柔却也非道宗他人般高高在上。
老人止不住好奇心,大着胆子抬起眼角窥了窥,没想到那“仙人”年轻俊朗,观之二十有余,神态随和,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下来,忙不迭点头道:“有的有的,不出二十里即是老儿家乡,开明镇。仙人不嫌弃,老儿替仙人指个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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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明镇不大,到时已过戌时初刻,天将黑未黑,镇中灯火寥寥,各家门户紧闭,几声犬吠蹿入蒙蒙夜色,凄凄静静。僻远小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般情景倒也不见怪。
在老人的指引下,顾云等人在镇上仅有一家的客栈落了脚。初入客栈时还生了不大不小的涟漪,起因是无论十五怎么敲都敲不开门,还是引路老人折而复返,在门外吼了两嗓子,门里小二听出是镇中街坊才将门开了一条缝隙看了好几眼,才放心开了门。
老人面带愧色,对顾云道:“镇中近日不太平,让仙人见笑了。”
不太平?那时顾云抱着淳和无暇多问,只在心里留了个惦记。顾云本想要三间房,因着老人的一句话,他看看怀中皱眉睡得不甚安稳的淳和临时改了口,要了两间,以他的修行,睡与不睡这一夜都是一样的。
小二见顾云与淳和两人一个清风秀骨胜仙,一个貌似初荷落虹,抿嘴一笑恭维了两句:“公子与夫人好一对神仙眷侣。”
顾云脸一热想解释,又觉越解释越是欲盖弥彰,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横抱着淳和入了房。
十五在后面佩服地对小二竖了个大拇指:“兄台好眼光!”根据他从小追随顾云的经验,楼主他看似恼火实则心中高兴着呢,╮(╯_╰)╭谁让他主子是个闷骚呢。
顾云才合上门,怀中动了动,他低头问:“醒了?”
“嗯……”淳和双手叠在月复上乖乖点点头。
向来生龙活虎的狐狸突然焉了,顾云颇不适应,他寻思着别人家小猫小狗病着时的做法,模模她的脑袋:“想吃些什么,我让十五去做。”
淳和歪在他怀中恹恹地摇摇头:“疼。”
“那再睡会?”顾云自负他的医理放眼整个道宗不逊任何一人,可这只狐狸的病因着实找不到,不经令他微生懊恼。
“睡不着,”淳和没精打采,小手拽着顾云的田黄印模着:“顾云,你看老子都病成这样了,你把这田黄送我呗。”
贼心不死!顾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模了没两下,淳和丢下它:“算了,先留着机会,等下次有更好的宝贝再找你要。”
“……”
一盏茶没喂完淳和嚷着痛就不肯再喝了,顾云没辙,轻声道:“你躺平些,我替你看看。”
淳和这时候乖的很,说躺就躺,笔直地和条棺材板似的,她惴惴不安道:“顾云你一定要把老子治好了,老子才活了两千五百岁,正是豆蔻年华青春大好,千万不能死!”
顾云平覆在她小月复上的手一抖,两千五百岁还豆蔻年华,放在人间都是七老八十的阿婆了吧:“胡说八道。”
“我才没胡说呢。”淳和撇嘴,她看着顾云专注的侧脸,问道:“顾云你为啥不修道了呀,你难道不想长生不老嘛?”
“万法随缘,道中修、道外修并无不同。清心苦修是修行,然入世为商亦是修行。”顾云覆在她月复上的掌心缓缓移动,语声亦是缓缓:“只要修道之心不变,那人间诸事皆为修行。况且,”他眉目淡淡:“羽化成仙,长生不老固然有其好处。但这世间万物正因其有盛有衰,有始有终才有其可贵之处。若是永生不死,再美丽惊艳的风景看了千秋万岁也终会厌倦,岂不无趣?”
淳和默默咀嚼了一遍,秋水剪瞳一眨:“你说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可我还是觉得长生好一些。可以去很多的地方,遇到很多有趣的事,收集很多漂亮的珠宝。”
顾云一笑,不与她争辩,随之舒展的额头又叠起:“你月复中似凝聚着团异样灵气,你月复痛或许就是因为你本体不能受纳它的缘故。”
淳和大惊失色,嘤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早说了吧!吃了那破书会消化不良的!!!”
“……”
查找到了根源,顾云心里已有主意,道:“《坐忘经》虽不容于你,暂时也不会伤了你,顶多有些不适。待我设法将它化入你体内便是。”
淳和不信他:“化了它?你那日不是对洞虚那老牛鼻子说要取出来还给他么?”
顾云咳了声,反问她道:“难道你想剖开肚子取出它?”
“……”淳和总觉得哪里不对,等顾云画符时突然想到,卧槽!顾云这丫不会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坐忘经》还给洞虚那老牛鼻子吧!
顾云符纸画了一半,镇里各处的狗吠声骤然大起,凄厉的哭嚎声夹在冷冷夜风里隐隐传来。星星点点的灯火逐一亮起,不多时楼廊上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小二气喘吁吁地敲着门:“道长!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