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然感觉铺天盖地有寒冰侵袭全身,以致浑身发抖,惊恐地叫道:“不要——”
这一次,姬贤真的没得救了。
姬贤急急后退几步,转身便跑。众人措手不及,眼睁睁看他跑出几十丈远,才清醒过来,纷纷呼喊着追赶而去。
东方天际呈现血红,姬贤正在为自己行一程末路狂奔。跑过泥石小道,穿过热闹的集市,向着山涧仓惶而去。寒声碎,坠叶纷纷,山风将他的衣袍吹成一袭凛冽的帆。
我跟在追赶的人群后面,嘴里不住地念着他的名字,泪水婆娑了双眼。祈望他不要被抓住啊,又祈望自己能够追上他,告诉他带我一起走。当他攀踏上那座孤峰悬崖,我绝望了,知道,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悬崖下汹涌的涧水,浪如喷雪,声如奔雷,腾空震荡。人们全都停止了追赶,用轻蔑的目光望着他,不断用嘲弄的话语刺激他。
“姬贤——”我哭喊道。
浪声吞没了我的叫声,也无人理睬我。此时,姬贤回过头,目光凛切,唇角剧烈抽~动,却是在笑。接着他发出一声怆然惨烈的狂啸,纵身而下,随着众人的齐声惊呼,他的身影眨眼消失在奔腾的怒涛之中。
“不要……”
我哀嚎一声,软绵绵瘫坐在地——
姬贤就这样走了。
悬崖壁立飞鸟难渡,阴霾深处鬼神愁,人们都认定他必死无疑,我也相信。
父亲将此事迁怒于我,骂我是“倒霉鬼”。粮仓被烧,人们连“傻妹”都不叫了,将我唾弃如粪丸。家族的姑娘们一见我,更是避得远远的,唯恐沾上晦气。
这些日子,我将自己埋在天葵子丛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与姬贤的过往,回忆那夜二人间的谈话。他的声音依稀还在,转眼处,却是空空无人。原来,生命的消失其实这样的匆忙啊,匆忙得让人心碎。那天,他离去的背影如此决然,甚至连一句诀别的话亦不曾,只留下一个额头的吻,与一声叹息。
自他离去,这个地方从未有过的冰凉,寂寞。我就像这片不显眼的天葵子,从萌生到芜秽,从茂盛到萎落,任凭自生自灭,无人问津。
最后一线夕阳隐入天际,院子内外黑暗笼罩,我闭了门,静静地想念姬贤。满院寂静,高墙外隐隐传来几声更鼓,又是一天即将结束。
我独自坐在姬贤倚过的廊柱旁,慢慢犯了困倦,模模糊糊之中,听到屋里传来轻微的动静。那声音极轻,几乎微不可闻,但还是被我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我骤然张开眼,眼前扯出一道银色光亮,在屋内一闪而逝。
简陋的屋内,灯台上蜡烛已燃过半,烛泪凝了一地,旁边赫然安放着那樽银盏。
我拿起银盏,惊喜之余,又疑惑至极。
这些被人唾弃的日子里,那个大头陈老头又出现过一次。他总是追问银盏的下落。可是银盏在那夜出现后,因为赶着去救火,我顺手将它放在灯台上,待回头想起,却无论如何找不到了。我以为大头陈是在跟我开玩笑,加上失去姬贤心情悲伤,懒得理睬他,任他将院子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很奇怪,银盏怎么自行出现了?莫非自己长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