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周身气压低沉,所到之处,下人们都不敢多看一眼,纷纷低下头来。作为男主子,他在府中很少以威严逼压,更多的只是因为自身的出色让人仰望。
像现在这般一路走过去,气氛都被压抑着的情况实在是太少。沈溪心跳地很快,如擂鼓阵阵,只是她回头望去,就能看到沈观年微风拂面般的微笑,整颗心就安定下来。
她相信自己的哥哥,也相信如今的自己。
延喜堂里鸦雀无声,沈渊进来后,就被金钗请到堂屋,便走边小声说着什么,甚至还回头瞅了沈溪一眼。
先一步跑走的何氏已经在堂屋里,此时盯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妇人。的确是黄道婆没错,可明明在她来延喜堂吃饭之前,就已经打发她离开了,怎么还会在府里。联想到说是贼人,何氏瞬间就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沈老夫人则坐在最上首,嘴唇微抿,神情严肃。看到沈渊进来冷哼一声,似乎迁怒了自己的儿子,倒是看到在他身后一起进来的沈溪表情柔和了一些。
“溪儿,过来。”
沈溪有些没有主意,她不知道在自己和父亲进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黄道婆是不是说了什么?何氏呢?她难道就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还是太过于自信。只是从目前来看,祖母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和悦。
“祖母。”沈溪踱步过去。屋子里并没有看到沈观朝和沈泽芝兄妹,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祝妈妈呢?”
“在后头呢。”
沈老夫人轻轻点头:“你们过去的时候,发现什么了?都告诉祖母。”
“娘。”沈渊微微皱眉,对沈老夫人的反应同样有些不懂,可显然今日发生的事情让她很不高兴。
其实沈渊心里同样不痛快。
在此之前有关内宅阴私他从未经历过,可即便是听说的那些事情里面,也没见哪家这么没脑子什么事情不好扯,竟然扯到了巫蛊里面。
沈渊学识渊博,纵览群书,自然看过史书,但凡有记载的涉及到巫蛊的事情,每一例都是死人无数。不乏有被冤枉的人,可那些执掌者宁可错杀一百,不愿错过一人。对于有人为了泄私愤,拿巫蛊说事这一点,沈渊是极其痛恨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自己的内宅里碰到这样的事情,针对的还是他的女儿。在来延喜堂的路上,他已经分析过,倘若溪儿如之前一样不受他和祖母的重视,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或许厌恨,可更多的做法说不得是把人往庙里送去住上一阵子。可关于巫蛊的事情,定然会选择就地掩埋,从此不再提起这件事情。
他本是在朝中为官,周围甚至府里不乏有其他人的耳目,自然是希望什么事情都不发生的好。
可……
即便是为了没有出事好不容易回来的长子,他也不能这么做。故而,沈渊其实已经打定主意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我同溪儿说话也不成了?”
沈渊苦笑:“当然不是。”朝沈溪递了个眼色。现下最要紧的还是把母亲哄好,这宅子里面还得母亲管一管。
交给何氏,他不放心。
沈溪沉吟一番,组好思路,把自己跟着哥哥去了荷院直到回来这里所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尽管里面的事情,很显然是为她下的套,还是没有添加任何自己的意思。毕竟,当时在场的有祝妈妈,而且父亲也在场。
沈溪很不必要说假话,也许何氏还巴不得她作假。
其实她想得没错,在她说完之后,何氏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从她进屋看到黄道婆后,几次想开口,只是沈老夫人在她一进来后就让她什么都不要说。
这时,沈观年同祝妈妈一前一后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仆妇押着孙婆子一起进来。
何氏一见孙婆子这模样就忍不住站了起来,只是脚步还未迈出,就被沈渊冰冷冷地看了一眼。
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何氏吞了吞口水,忽然有一种兴许今日会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
“祖母。”
“老太太。”
“把东西拿上来。”沈老夫人淡淡地说道:“我也想看看,自家的院子里竟然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埋了东西下去。”
祝妈妈点头,把手中抱着的布包放到一旁的矮几上。
沈老夫人想要伸手去揭开,被沈观年拦了一拦,笑道:“祖母,有事就该孙子服其劳。”
“还是奴婢来吧。”祝妈妈笑眯眯地说道:“这叫有始有终嘛。”只是在布包被揭开后,笑容也跟着消失,表情随之变得肃穆。
几道抽气声在屋内响起。
尽管刚才匆匆一瞥已经看过了,可这么近距离看着,还是让沈溪觉得触目惊心,不寒而栗。
布包里面是一只做工精美的布偶,只是这布偶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满银针,不管谁看上一眼,都会觉得脑袋一痛。
“观年啊。”
“祖母。”
沈老夫人收回看着布偶的视线,闭上眼睛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手里的小叶檀木的念珠缓缓滚动着。“去看看,看看那下面是不是写了老婆子我的生辰八字。”
话音一落,沈渊表情变得狰狞。
他没有想到……
下一刻人已经大跨步走上前,沈渊无视那一根根银针快速地翻过布偶的身子,在后面看到有粗糙的细线,微一思量就扯开隙缝。
没一会儿一张黄纸被拉了出来。
只看了一眼,沈渊闭上眼睛,把黄纸揉成一团用力握在手心中。
忽地,那只布偶被用力甩向何氏。
何氏大惊:“老爷,您……”表情惶恐,神色害怕,似乎对沈渊有这样的反应儿感到非常的意外。
好,真是好极了。
沈渊喉咙一甜,若说沈观年是他的祈盼,希望儿子有朝一日能子承父业。可对沈渊来说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母亲。若是这黄纸后面写的是除了沈老夫人以外任何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他或许不会这般失望。
谁都不是傻子。
这事情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因为在荷院发生,就真以为是溪儿做的。只是事情既然被捅到他们的面前,若是什么都不管,就是他这个做大家长做父亲的失责。
沈溪已经快二十多天不曾去过荷院,她住在延喜堂,未曾不有在沈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被监视着的意味。若只是一些小动作,或许不容易发现。可像这种做了布女圭女圭还能跑到荷院埋在梨花树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没有。
就是那秋棠有机会,可到了现在谁还会相信这个丫鬟。之所以还留着她,还是因为沈老夫人的一番话,否则沈渊早就把她一家子全发卖了出去。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沈老夫人的八字,沈溪怎么可能拿到?以前不重视,根本没机会。现在呢,就算住在延喜堂的这阵子,她真有本事拿到手。
可动机呢?
“渊儿。”看儿子脸色煞白,沈老夫人心揪了一下。
“爹。”
“哥哥,快扶爹坐好。”父亲可不能有事啊,沈溪有些着急,倒茶的时候差点把杯子摔到地上。
可就是补救及时,她的动作还是引起了何氏的注意。
“老爷,您不能为了女儿就……”何氏突然捂着脸哭,剩下的话虽是没有说出口,可言下之意很是明显。
沈渊为了护住女儿的清白,这才找了人背黑锅,很显然何氏成了那背黑锅的人。
不说其他人,沈溪怒极而笑:“太太,您这话说得……溪儿不是很明白,能否请您好好解释解释。那女儿是指芝姐儿?”
“胡说什么。”何氏脸色大变:“二姑娘,即便你不是我亲生的,可我自认这些年不曾亏待过你。你自己做了错事气到父亲不错,现在还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何氏已经顾不上其他了,她迫切想要把这罪名安在沈溪身上。
其实在她心中,沈溪过去的十六年留给她的印象太深了。即便失手了几次,可因为真正动手的人是沈泽芝,而不是何氏自己。她并未有那种深刻的记忆,只认为是沈溪太过好运,在出嫁前竟然能攀上沈老夫人。
“太太,请您慎言。”沈观年气得把手掌攥成拳头。何氏这一番话简直是要逼死溪儿,他已经不能想象在自己不在府里的时候,妹妹是是不是受了许多委屈。
何氏笑:“大哥儿,即便是兄妹,咱们也要说理才是。”
沈渊气得剧烈咳嗽了起来,沈老夫人顾不得训斥何氏。此时沈溪突然走到何氏面前:“太太,既然您说要说理,那么我们就好好说一说。”
不等何氏反应过来,沈溪已经说道:“太太,坦白来说。若是这布偶真是我做的,那么着上面写的就不应该是祖母的八字。先不说我有没有本事拿到,就算我真的要做的话,那黄纸上应该写着是你……”看到何氏因为自己的话露出愤怒且兴奋的神色,沈溪道:“你的儿女才是。”
打蛇打七寸,何况是何氏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