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种情况,沈溪不知道说什么,也明白她说什么也没用,甚至什么也不能说。沈老夫人的做法其实并没有错,男子负责养家之事,沈渊在朝中为官,公务繁重。老太太为了给他一个“干净”的内宅,根本不会随意说起后宅之中自有的阴私。
其实沈家已经算是干净了,少了妻妾争斗,只有一位妻子。可到底还是财帛动人心,利益攸关的事情,总有人会为了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选择下黑手甚至下死手。
以沈溪看来,父亲是被祖母养得太过“纯洁”了,幼时面对的苦难也只是族里人的刁难,尽管这些年官场上的黑暗同样不会少,可父亲至少在家里过得舒服。沈老夫人和何氏联手会他打造了一个“干净”的后院。
这原本是好意,可若是隐藏在阳光之下的黑暗被暴露出来,遭受的打击反而会更重。
郎中被请过来的时候,孙婆子和黄道婆已经被处理了。沈溪没有问沈观年是怎么处理,她想就算自己问,哥哥也不会说。当然她也不会问。其实……她也杀过人。自然能明白那种染上鲜血的内心恐怖。
郎中看过沈渊后,只说沈大人这是急气攻心。
“好在血是吐了出来,否则淤结于心才是祸患。”郎中开了方子,要求沈渊吃上最少半个月的药。“其实最好的还是在家中修养一个月。”
沈观年拿着方子:“这么严重?”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休息一、两天还会肯,可别说一个月了,就是半个月也不会同意。
“不要想着年轻力壮,就不当一回事。现在不养好,上了年岁苦的就是自己了。”
沈老夫人一听,急忙说道:“是是,你放心,我一定看着他。”
郎中笑笑没有说话,拿了诊银就走了。
“溪儿,你进去照顾你爹。”
沈溪一听就知道祖母是有话要和哥哥说,她丢了一个关切地眼神过去,就低头往内室去。一进屋,就看到沈渊注视着自己。
这是醒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溪神情激动,刚想喊人,就被沈父用眼神阻止了。
“爹。”沈溪只好轻声上前。
“您渴不渴,我给你倒杯茶喝。”
沈渊微微颔首。
沈溪知道父亲不是不想说话,是还没有缓过来,把人扶着靠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倒了杯茶水。
父女两个人一个端着茶杯,一个人轻轻喝着。同样屏声静气,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沈老夫人和沈观年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可一墙之隔都不算,只是帘子放下,又不是冬天,也不是笨重的厚帘子,顾而外面的声音还是能时不时地传进来。
“太太呢?”
“孙子让她去照顾二弟和三妹去了。”
“观年啊……”
“祖母,孙子知道,最要紧的是爹和妹妹没事。”沈观年说的时候嘴角的笑容非常苦,不只如此,心中更苦。
明知道何氏的意图,知道她的想法,可仍然放了她离开,不仅如此,还要想着帮她善后,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
可祖母对他的好,父亲对他的期望,让他不得不退让。同样的是,沈观年清也清楚明白,若是此事真的被外人知晓,名义上被何氏教养的妹妹,她的名声很难不受到影响。
沈老夫人既愧疚又难过,可孙子重要儿子同样重要或者因为母子相依为命那些年,在心里的地位自然更重一些。
沈观年也不是真的要逼着沈老夫人一定要在妹妹和太太之间做了决定,就是他自己为了那对龙凤胎兄妹也不会真的拿何氏如何。当然这一切情况建立在他不知道上一辈子以及这一辈子这对弟弟妹妹想要做的事情。
“祖母,黄道婆的事情,孙子想着去白云观一趟。”
孙婆子是府里的人,没了就没了。可黄道婆不同,她来自白云观,即便沈观年非常不信她的鬼神之道,觉得其实就是一个疯婆子神神叨叨地。可在燕京的贵妇圈中,不乏与她往来的女眷。若是黄道婆突然没了,那些做过鬼祟之事的人,必然寝食难安。沈观年恐她们会查到沈府来,打算亲自去一趟白云观。
“让祝妈妈陪你去吧。”沈老夫人微一沉吟,眼下沈渊病重,就是身子不错,他的当朝尚书的身份也不宜过去。
好在,观年回来了。
沈老夫人庆幸之余,心里更是恼上了何氏。即便还念着她为沈家生下一对子女,可还是非常厌恶。今日若不是观年正瞧回来,溪儿怎么办?沈家怎么办?会不会真的被何氏算计了过去。
沈观年对沈溪的影响,她可是看在眼里。沈老夫人其实比谁都看得清楚明白,今日沈溪若不是有沈观年在,估计也没有那份敢于对上何氏的底气。在她看来,沈溪的性格还是软软糯糯的,今日的表情那完全是被逼急了。
“是,孙儿这就走。”沈观年说着就去站起身。
沈老夫人心疼地说道:“快去快回。”他这是才从外面回来,一顿饭都没有吃个安心,如今还要为了给何氏善后,出去奔波。
祝妈妈已经带了数名管事以及府中粗壮的下人等待。
沈老夫人送至二门处,回来的时候,就见沈溪怔怔地站在院门口望着大门的方向。她快步走了过去。
沈溪一个回神,忙跑上前去:“祖母,您走慢点。父亲已经病了,您可千万要保重才是。”
“对对,我要保重。”沈老夫人拍了拍沈溪。
祖孙二人谁也没有说起何氏的事情,沈老夫人也没有同沈溪说起有关黄道婆和孙婆子的处置。
沈溪也聪明地没有问,在她看来,总逃不过一个死字的。“祖母,刚才父亲醒了一会儿,孙女说了郎中的话……”
“那你父亲是不是又不肯了。”
“不是,不是。”沈溪让沈老妇人消气:“父亲同意了的。”
沈老夫人大惊。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突然这么好商量,以前不是没有生病过,发热高烧还跑去衙门办事的人,竟然还不用自己劝就同意了。难道……沈老夫人心中一凛,步伐猛地变快,人已急急往屋子里走去。
沈溪楞了一下,等想明白后,忍不住重重地拍着额头。
定是祖母误会了她的意思。
等她赶进屋的时候,沈老夫人正脸上带笑,同沈渊说着话,看见沈溪近来,微嗔道:“你这孩子,差点把祖母吓到了。”
沈渊惊讶地看向沈溪。
沈溪先是解释了一番,才扁着嘴可怜兮兮地告饶:“祖母,我错了。”
沈老夫人板不住脸,噗嗤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她知道沈渊没事,只有高兴的份,哪里真的生气。可沈溪这样她就觉得更加亲近了。这孩子并没有因为今日的事情,不高兴恼上自己这个祖母。
那就好!
沈老夫人心里舒了一口气。
“既然错了,就要认罚。”沈渊突然说道。
沈老夫人心里奇怪,到底没有说话。就听沈渊温柔地笑道:“不是听说你跟着小厨房的人学了几会了几道菜?”
父亲竟然知道这事?沈溪不清楚是不是祖母告诉他的,可心中还是一暖,红着脸点头:“我就是耍耍嘴皮子,真正干活的可是春兰她们。”
“这样就足够了。”沈渊道:“父亲有些饿了。”
沈溪知道父亲或许是有话要同祖母商量,就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我给父亲熬鸡丝粥吧,正好哥哥回来也能吃一些。”说完朝着沈渊和沈老夫人福了福身子,欢快地告退。
她这一离开,沈渊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眼底全是痛楚:“娘……”
“哎……”沈老夫人心中一痛。“是娘的错。”
“不是。”沈渊摇摇头,不忍看到母亲在为他埋怨自己,强忍着痛楚,勉强平静了神色开口道:“府里的事情,就又要劳烦娘了。”
“这事我刚才想过了,溪儿不是要出门了吗?正好趁着这阵子,让她管家。”
“这会不会……”沈渊心思转动,这在家里让她练手,从比出了门子什么都不会来得好。这样一想,马上改口答应了下来。
横竖他是准备听郎中的嘱咐,在家中养病半月,好暂时避开朝中的一些事情。正好可以借着这段时间,亲自教导观年,至于他自己也要好好了解这内宅的一些事情。府里有自己、有观年在,就是沈溪把沈府搞得一团乱,他们难道还不能善后回来?
“过阵子,恭王妃过寿,我打算带着观年和溪儿过去。”
沈渊眉心微蹙:“娘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地方。”
“那观年的事情,难道交给何氏?”
自然不会。
即便以前有想过,现在也不会了。沈渊沉思片刻说道:“儿子只是觉得愧疚,原本该是让您享福的时候。”
“我啊,就等着享观年的福呢。”沈老夫人笑眯眯:“等喝了孙媳妇的茶,我也就能放心了。”
这家里总是要交给观年的,府里的中馈实在不放心继续放在何氏那里。最重要的是,观年娶妻后,再碰到今日的情况,就不会这么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