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父也就是何氏的父亲是前祭酒,如今已经是退下来了,家里的长子顶了他的位置,不过不是祭酒而是从六品的助教,好歹是在国子学里做事。若是在太学、广文馆、四门馆这些地方,这官衔品级就要往外压一压。
可就是如此,何氏以及何家人在心里没少埋怨沈渊不为岳家帮忙,却不想着当年何父是犯了错事,直接得罪的是当今圣上。而不是其他人。或许其他人,沈渊还能帮着周旋一二,其实就是何家老大现在的官职,若不是有个简在帝心的女婿沈渊在,能不能在国子监里做官不说,至少在国子学里是要腾位让贤。
只是何家不知、不懂,只觉得他们家在当年沈渊连续死了两任妻室后,还好心把何氏嫁给他这就是大恩了。而这恩情,沈渊本该牢记、偿还。至少他们家想得理所当然,却不曾想沈渊岂是那种随意听人摆弄的人。
这一日登门的人是何家的大太太,何家老大自诩身份是不会轻易来妹夫家里。
沈渊正在病中,不忍连累他人,自然是不见何家人,可因着心中愧疚,幸好沈家的大少爷正好回府,作为沈家下一代继承人培养的他出面招待,也是合适。只是这合适却怎么也合不到何家人的心中。
沈观年到了堂屋刚要行礼,就被沈老夫人喊住:“快别了,这才多久。”又问:“银簪呢?不是去叫你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溪儿想过来给您请安,我让银簪帮着照顾一下。”沈观年笑眯眯地坐到沈老夫人的旁边。
沈老夫人笑容微顿,眉头微蹙。
“祖母,咱们是明天去福华寺?府里下人安排妥当与否?孙子不放心,想着是不是等一下去看看。”
“是沈余安排的。”
沈余是沈府的管家,从前是沈渊的书童,后来等年纪大了就娶了当时沈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做媳妇,后来一个做了内管家一个做了外管家。只是在何氏嫁进来之后,沈余媳妇就去管了沈老夫人私房的产业,把内院的事情交给何氏。
只是这一次,沈老夫人换的人不少,没有合适的人选,就又把沈余的媳妇给请了回来。不过这夫妻二人的确是忠心耿耿,沈渊还说过若是他们的子孙有聪明伶俐喜好读书的,日后替他消了贱籍,还能去考科举。
虽说在和科举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是谁都能上。但至少有个目标不是,何况这也是做主子们的恩情。
说这么多的原因,是因为对于沈余夫妻,不只沈渊、沈老夫人,就是沈观年也是极为信任的,既然是他安排的,想必不会出错。当然最要紧的是,沈观年担心何氏会在去福华寺上香的时候动手脚,这才问上一问。
何氏携着何大太太过来,看到沈观年的时候,目光闪烁了一会儿。何大太太见过沈老夫人后,就斜眼看着沈观年,啧啧两声说道:“大外甥还是太瘦了些,怎么不多吃一些饭菜,我看观朝就长得好。”
“多谢何太太关心。”沈观年温温一笑:“我这个身体原就是个吃不胖的,倒没有二弟那样的福气。”
正巧带着银簪赶到的沈溪忍不出嗤嗤笑了出来。平常斯斯文文的人,突然讲个笑话,还是挺逗人的。
不只是她,就是银簪眼里都有了笑意。
沈老夫人同样为着何大太太的话而感到生气,可一来是姻亲不好发作,二来她说得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孙子,就算她偏心这个时候也不能为此发怒。何况沈观年的确看着比不上沈观朝来得健壮,这也是沈老夫人一直在忧虑着的。
不过有了沈溪这么一打岔,沈老夫人脸上重新带了笑,半是宠溺半是责怪地说道:“还不快进来,在外面杵着做什么。”
沈溪笑眯眯地进来,边走边说:“就是觉得哥哥说的有趣。”
何大太太沉着脸:“二外甥女,你哥哥说了什么,让你觉得有趣。”
“当然是因为……”沈溪歪着脑袋,眼里浮现笑意,心里却是冷笑连连,还以为她是从前那个蠢人,一放鱼饵就上钩嘛。“当然就是因为觉得好笑啊。”
“你这孩子。”沈老夫人样子颇为无奈:“别总是欺负你哥。”
沈溪吐了吐舌头,可怜兮兮地瞅了沈观年一眼。
沈观年表情不曾变化,只是脸上的笑意比面对何家人的时候真诚了许多。“无碍,难得她开心。”
沈溪抿着小嘴笑。
这样一幅兄妹其乐融融的模样,扎得何氏眼疼。
得了何氏的暗示,何大太太问起沈渊的病情。
沈老夫人眼里闪现一抹嘲讽,至少还懂得迂回,没有一来就一副谢罪的模样。心里这样想,嘴里却是说道:“观年啊,你父亲如今怎么样了。”
沈观年笑道:“王郎中不是说了嘛,父亲这病要静养,不能劳累,儿子也不敢让父亲情绪又一丝一毫激动。每天去汇报完功课,都不敢多留。”
“这就不对了,病人不是要多陪陪才是。”
沈观年淡笑着说道:“父亲需要的是静养。”横竖是不会让这些人包括何氏见到的,至少也该让何氏知道害怕了才行。沈渊的心思,沈观年不难猜到。不过他并未觉得父亲这样做不好,因为何氏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占据他母亲身份的女人,可对于父亲来说到底是妻子的身份,还是他一双儿女的母亲。
只是……沈观年垂下眼睑,眼里是深深的冷意。但愿何氏日后有自知之明,别在继续折腾,否则父亲那最后一点点惦念都会被消磨殆尽。
然而可能吗?
沈观年嗤笑,就凭不过是被祖母换了一半的人手走,就眼巴巴地把娘家人叫过来想给自己撑腰,他很难相信何氏会是聪明人。
不过这样最好,他其实也怕和聪明人打交道,人笨一点,至少就是出了问题,顾及不到的时候,事情也不会太严重。
“是啊,我都不敢去见爹爹。”沈溪在一旁点头,附和自家兄长的话。
沈观年笑容一暖,忍不住伸手敲了她的额头:“你哪里是不敢,是怕爹爹问你功课吧。”
沈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沈父不是真的病,从前那么忙碌的人突然空闲下来,日子是有够无聊的,可别人他又不能见,就把心思动在一双儿女身上了。沈观年还好,刚会牙牙学语的时候,就每天对着沈父读功课。可沈溪不同,她有些受不了父亲这般突如其来的亲近。
何大太太清了清嗓子。
沈溪乖巧地看了沈老夫人一眼,抿唇不语。
“亲家老太太,今日过来呢,是有一件事情。”何大太太故意在这里停顿,然后瞥了沈观年和沈溪兄妹一眼。
这个时候懂点事的,都应该起身避开,好让他们讲话。
不过沈溪若是要避开,之前就不会过来了。别的她可能不太会,但是装聋作哑可就在行了。故而在何大太太发话的时候,假装听不懂,拉着沈观年耳语着说话。
“什么事情?”沈老夫人问的是何大太太,看得却是何氏。
何氏不自在地低下头。
其实老太太的话,她是听进去了,这一次何家人还真不是她找的,可现在估计也没人相信。说来还是因为沈老夫人打发走的那批人里有何大太太的人,他回何府哭门,这才有了何大太太的登门。
只是何氏在见了何大太太后,就被她几句话给忽悠住了,这才又跟着一起来延喜堂。
“是这样的,昨日府上的下人跑到我那里去哭。”
“等等……”
何大太太拧眉,不悦地看向打断她说话的沈溪。
只是沈溪没有看她,反而奇怪地问沈观年:“哥哥,为什么我们家的下人要跑到何家去哭?”
“你这笨蛋,肯定是听岔了。”沈观年轻轻笑着:“那些人又不是不想活了,奴告主可是要坐牢的。别说还会有人收留别人家的奴才不成?又是不是想不开想把自己家给扯进去。”
沈溪哦了一声,低下头似在思考沈观年的话。
这么一打岔,何大太太的脸色已经经过了几番的变化。
沈老夫人问:“亲家太太怎么样了,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何氏忙往何大太太瞅去,心里却是在琢磨莫不是真的沈家最近的风水不对劲,想着想着就朝沈溪看去。
沈溪朝她露齿一笑。
何氏心里打了一个寒噤,有些不敢相信,再去看的时候,却发现似乎是眼花了。
“没……没什么,可能是吹了风。”何大太太勉强地笑了笑,她想着自己这一次来实在是太莽撞了。
何大太太来沈家的意图还没有开口,就被沈家兄妹联手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