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在想清楚的那刻他就做出了决定。没有人有权利去强求别人做出什么选择,而自己做了选择之后,就应该要负起责任,他想找到大哥,然后去和诗音说一句对不起。
他以为那样对诗音是好的,就好像江南那一枝带雨梨花,是经受不住风吹雨打的,江湖风雨不适合柔弱的林诗音,牵扯了太多恩怨的江湖浪子李寻欢也不适合。他以为,这样对所有人都好……是的,他以为。
李寻欢禁不住晃了神,无论如何,他是欠表妹一句对不起的。
“阿欢,阿欢你发什么愣呢?不是说要出门?”曲欢故意踮着脚蹭了过来,却没有掩饰自己身上银环叮当的声音,没想到李寻欢还是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要走的不只是李寻欢,曲欢和龙小云也要出门,毕竟是找龙啸云,这事儿怎么都抛不开龙小云去,而且龙小云也该回家去看看林诗音了,或许龙啸云就躲在兴云庄附近呢。至于阿飞,白飞飞要多留他几日,然后他便自己去行走江湖,之前和曲欢同路,也不过是因为巧遇而已。
这样的来去匆匆让白飞飞有些抑郁,虽然手里的势力足以让她知道自家儿子和阿欢的经历,但又怎及自己亲眼所见呢?她甚至都生出了要随曲欢出去走一走的心思,而王怜花的话却让她不得不多想一点。
王怜花会到中原来,就是因为从自己的渠道知道了白飞飞又开始收拢势力。白飞飞如果认真起来,沈浪也是要忌惮的,连王怜花都回来了,谁能说沈浪就一定不会再到中原来呢?白飞飞这么些年对沈浪的感情越发淡了,可总归与这人还有着一段陈年纠葛,想想可能到来的麻烦,她懒懒地躺回了摇椅上,既然有自己的事要解决,那就不跟去凑什么热闹了。
白飞飞不打算出门了,王怜花可不一样,他对阿飞曲欢,乃至于对龙小云,都很有些兴趣,所以稍稍琢磨了一下,他也借着要去拿回怜花宝鉴的借口,收拾收拾东西就跟上了曲欢一行人。好侄儿怎么看都是个直白性子,还不如去瞧曲欢的热闹呢。
不过行了半日,王怜花就有点后悔——他早该知道曲欢这家伙喜欢秀恩爱了,怎么就还是孤家寡人地就跟过来了呢?怎么也该带上几个娇娇软软的美人儿,有人斟茶有人揉肩才行!
王公子其实是个很能自己找乐子的人,比如和曲欢吵吵架,逗弄一下龙小云,拿话刺两下李探花,连带着铁传甲都没逃得过这位千面公子的戏弄——扭头瞧见车上多了个陌生人还是压力很大的好吗!
很快王怜花就不必自己找乐子,因为已经有人送上门来给王公子看戏了。光是为着金丝甲的事,李寻欢和曲欢就结下了好几个仇人,远的不说,现在堵在面前的就是那极乐峒五毒童子。
并不能说是五毒童子,五毒童子并没有露面,阻在路中央的是一群毒蛇,还有各色的毒虫,密密麻麻的,十分寒碜人,可惜马车上的人都不怕这个。如果每日都能瞧见各种比寻常毒物大了数十倍的“五毒”在自己面前撒娇,那谁都不会怕眼前这样的小毒虫的,最多是觉得恶心。
非常的恶心,王怜花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或许下一刻,他就会把这些毒虫全部变成尸体,但是不行,这是向曲欢的挑衅,曲欢当然要自己解决。
“哼,藏头露尾,倒比你那几个徒弟还让人倒胃口,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斗蛊的。”曲欢也很是不快,阿青阿白和她心意相通,慢慢地顺着车帘子爬了出去,冲着那群毒蛇就嘶嘶地叫了起来。
斗蛊,可不是比拼数量就可以了。五毒童子的蛇不过是精心驯养了几年的,可阿青阿白却是灵蛇,堪称蛇中王者,都不必曲欢动手,那蛇群就为其威势所摄,忍不住要退却了。
等到曲欢跳出来吹了几个笛音之后,那毒虫退得更快了。正是那毒虫退了大半,余下的几条才格外显眼,曲欢来了兴趣,娇笑两声,“哟,原来是有压箱底的货色,见不得人的家伙,也有几分本事嘛。”
“小欢莫非没听说过,极乐峒主是个侏儒?何必强求他出来丢了脸面?”李寻欢心知敌暗我明,到底是有些不利的,便也走出马车,言语相激。
原本寂静一片的林子里传来鬼哭一样的笑声,然后有人说话了,明明沙哑的嗓子却强掐着出声,“好,好,随你们怎么说,也算是让你们留几句遗言了。”
他咯咯笑着,“我这七种神物□□出来的极乐虫,可是已经饿了好几日了,就借你们的血肉来用一用。”
曲欢凝神瞧去,果然地上的毒虫都怪模怪样,有的长了个蝎子尾巴,却配了无数只的蜈蚣腿,有的明明是蛇的模样,皮肤却像是蛤蟆一样起着疙瘩,有的干脆就让人看不出种类了。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冷笑道:“你就拿这杂种和我家阿青阿白来比?”
“等你们被吸干了血肉,也要笑得出来才好。或许我可以试试把你们做成我的傀儡,变成了干尸的你们,只会更丑的无法见人。”五毒童子嘻嘻笑了两声,语气更加激动,“无论你们此刻如何光鲜亮丽,如何娇美动人,也不过是干尸一具。”
他研究尸蛊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如今正好拿这几人试试效果。
曲欢不笑了,她的脸色冷若冰霜,周身气息也越发凌厉,眼底也是浓重的戾气,“干尸?你要炼活尸?”
“活尸?哈哈,小姑娘有些见识,这说法倒是贴切。你说,我把你们炼成活尸怎么样?”话音刚落,林子里就传来了惨叫之声,还有一种不详的嘶吼声。
是五毒童子的几个徒弟,他竟已迫不及待想要炼制所谓尸蛊,拿了自己的徒弟来当试验品。曲欢循着那声音飞快地冲了过去,起手就是一个范围性的百足砸了下去,她毫不吝惜自己的内力,只求更快地解决这群让人恶心的家伙。
“小欢!”随着李寻欢的声音一起到来的是一把刀,一把普通的飞刀,直直地插在曲欢身后那人喉间,沾上了腥臭的污血。
曲欢倒吸一口凉气,她是太久没有这样紧绷地战斗过了,不是说一次偷袭就能要了她的命,而是不知道那尸蛊是否会和毒尸一样传染……不过她和李寻欢之间当然是不必言谢的,她只是招手唤回了蓄势待发的阿青阿白,嫌恶地盯着地上的尸体。都是在她蛊毒下丧命的人,死相一样的不好看,不过有几具尸体明显地瘦的只有皮包骨头,这就是血肉被尸蛊吃光了的缘故。五毒童子炼的不是大毒尸,可这劳什子尸蛊还是触了曲欢的底线。
“小云,你要牢记我当日所言入门誓词,门内禁术……我可不想再见到这种丑陋的东西。”曲欢皱着眉看那五毒童子的尸体被一群毒虫蜂拥上来吃了个干净,立刻就掏出个火折子,把所有的毒虫和另几具尸体烧了个彻底。
这些毒虫倒不一定都带着尸毒,可曲欢不敢冒这个险,若因为细细查探耽搁了时间,跑了一两只带着尸毒的虫子,又或是尸体上的蛊毒散了出去,那才真是让人哭都哭不出来。
王怜花挑起眉,又蹲下来想要细看那片灰烬,“这毒……倒是奇特。”
“王怜花!”曲欢深呼吸了几下,才把心头怒火强压下去,她是知道王怜花这个人的,王怜花总是惹她生气,可是为人却还有分寸,对她和飞飞几个到底有些善意在,“王怜花,我总归是把你当个朋友,可这事儿你行差一步,我必杀你!”
她不是个多正义善良的人,朋友真做了什么她也护短,可是曲欢知道,在这种大是大非上犹豫上一丝半点,就挽不回来了。亲手杀了同门,看着他们眼里解月兑的神色是什么感觉?曲欢咬紧唇,一双桃花眼眯起来,格外凌厉。
“你……我一时半会对这东西还没兴趣,丑死了。”王怜花沉默了一下,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也只有他自己清楚,曲欢这家伙身上杀气太重了,哪怕是自己,或是白飞飞都远有不及的,明明这个小姑娘年纪并不算大。曲欢也是个会说话的,王怜花这么想着,换了别人这么威胁他,他早就更上赶着去添堵了,偏偏曲欢说把他当朋友了——真正敢把王公子当朋友,又让王公子愿意交这个朋友的人又有几个呢?
曲欢听出了王怜花的意思,刻意针对着他的杀气登时就收敛起来,还给了他一个歉意的微笑。她本不该这样对自己的朋友,但是如果不正经一点的话,就该被当成是在开玩笑了,不过这么倒过来想一想……难道她平时都很不正经么?
其实,仅仅是放了个杀气什么的,完全不足以让曲欢产生歉意的,这样一个微笑,实际上还意味着——晚上有人要倒霉!她趁着这么会儿功夫给王怜花身上下了一味暗香,只等晚上,去让王怜花看一点东西。
提前就设下了药引,又是深夜里趁人不备,曲欢并不担心王怜花会惊醒过来,她叹了口气,翻手拿出了一只蛊虫,慢慢地送到了王怜花的身边。王怜花是个识时务的人,可是王怜花怎么会知道,活尸这种东西到底有多么的可怕,曲欢想要让他看一看……至少在梦里看一看,若知道了这一切还想去碰那东西,曲欢下起手来就真的不会心软了。
当曲欢不想让自己身上的银饰响的时候,它们就永远不会碰撞在一起,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曲欢来了又去,竟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环抱着双膝在屋顶坐下了,头埋在双臂之间,表现出几分脆弱的模样,然后有人请她喝酒。
酒是好酒,曲欢当然知道,闻都不用闻就知道,因为这酒本就是白日里她给李寻欢的,现在李寻欢坐在她对面,拿她给的酒请她喝。曲欢觉得有点奇怪,她觉得李寻欢不会有这样的失误,而且一个酒鬼怎么可能把面前的好酒留到现在,所以她笑了笑,“不喜欢这种酒吗?”
李寻欢没有说话,他狠狠地灌了口酒,用自己的行为表示了对这葫芦酒的喜欢,接着就把酒葫芦放在了曲欢面前。
葫芦里的酒并不多,甚至都不够李寻欢一个人喝,可是人有心事的时候总是醉的特别快,曲欢很快就醉了,醉得只会嘻嘻傻笑,呆愣愣地盯着李寻欢瞧。李寻欢无端地生出一股心酸来,他忍不住道,“小欢,你哭吧。”
一向不喜欢去探寻别人秘密的李寻欢,突然想不那么君子一次,他想知道小欢为什么难过,想要小欢哭出来,想……借自己的肩膀给小欢靠一靠。伸手模了模曲欢的头发,李寻欢重重地叹了口气,等听清楚曲欢含含糊糊地说了什么之后,他的叹气声更重了。
“我才不会哭!”曲欢挨着李寻欢的手臂,嘴唇哆嗦了两下,肯定地说道,“我从来都不会哭!”
李寻欢这下只有苦笑了,大概小欢是忘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可就哭得惨兮兮的,像是只迷了路的小猫。
那个时候,她似乎是说——找不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阿欢来讲,大毒尸什么的,简直是在挑战她的忍耐极限!
其实阿欢总共也就是在和李寻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哭过一次,结果这回心绪不稳又撞上了探花……
另外怜花公子暗示沈浪会来,完全是唬人的……飞飞,一时脑子没转过来……所以其实沈浪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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