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宁郡守的一句话不仅仅让宁烟大吃一惊,就是那宁家大郎宁重也好奇地将桌上的另外一本书拿了过去,正是刘成为这本蒙学读物所作的注解,不同于当下常见的竖体,刘成用的是却是从左到右的横体排列,一个个小拇指尖大小的方正楷体字,字迹周正,笔划圆润有力,煞是好看。
“真是好字!”
宁烟由于几年前就看过刘成写的字,之前也看了数遍,倒是不觉得什么,仿佛字就应该写成这样,其实她更为看重的反倒不是这字,但是对于精通书法一途的宁氏父子来讲,现在看到的这笔好字无异于开山立派之作,当世恐怕无人能及。
大汉朝屡屡有大贤大能试图开创除却隶书以外的书法流派而不得,这不但是一人一地之憾事,更是这偌大的天下,整个大汉士林的憾事,数年前那茂林少年昙花一现,有人传言他写得一笔好字,但是真正见过的人却没有几个,而那小子流传的作品也不多,旁人却是难得一见。
刘成外流的作品有三,宁烟独得其二,而且就连宁郡守都没见过,所以他也只是当做一传闻,并没有深究,毕竟开创崭新的书法流派比写出一首上佳的诗文更难,大汉隶书传承自历代,已经使用了不知许久,天下人人皆以隶书写作,根深蒂固,很难独辟蹊径,他其实并不相信,区区一童子能够真的如外面传闻的那样,写得出比陆文夫的真迹还要好的字。
“厚德,这字比之为父手迹如何?”
宁修缘看了看大儿子,不由得问了一句,却是存了些考校的意思。
宁家大郎早已经学得父亲三分率真,自是不会恭维。
“父亲,这字我朝从未出现,且丝毫不似变自隶书之体,自是创新之作,这字体字圆方正,笔画雄浑有力,铁笔银钩,气势惊人,然而又意境内敛,锋芒吐露而不凌人。父亲的字虽然集各家大成,已然具有一家宗师之风,但是却固守窠臼,无所根本之新,仍属隶书之列,当不得创新之体,这书中之字虽仍旧显得三分青涩,但假以时日,定开一派之风,能当大家之名。”
这小子倒真是不客气,即使是宁烟闻其言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尽管他对自己这老爹不怎么感冒,但是哪有儿子数落父亲还一点情面都不留的,但是令她无奈的是偏偏陆大郡守还一副若然如此的表情,眼里的光芒竟是比之前还要盛上三分。
“哈哈哈!烟儿可是觉得为父该是恼羞成怒才对?大郎之论并无错,这字为父难及也。”
宁修缘竟是直接说难及而不是不及,别看这一小小的一字区别,但是二者的意思完全是不一样的,以宁修缘在天下士林中的地位,尤其是他书法大家的身份,这等于是承认了纵使是自己能够写出这一笔好字,但是也比不上这书中的新字体。
宁烟并不擅书法一道,相比之而言,更善文,尽管她知道刘成的书法极为出色,但是并不清楚能够达到这样的地步,即使是自己的父亲,江南郡的郡守,天下名士宁修缘也自认为无法与之比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先后捡了两个大便宜,一想到自己手中竟然无意得了那少年最先出世的两份作品,心里就暗喜不已。
如果宁郡守知道正是自家女儿不识货,这才让自己晚了足足四年方才见到这样的书法新体,倒是不知道有何感想。
且不论这书法如何,宁修缘仅仅是读了这著述之人所作的序,脸色立刻大变起来,此子极为不凡,竟有这等大志向,莫不成天下将出圣人呼?
这句话可不是能乱说的,大汉立国,维之以礼,天子属刘氏,君权天授,天子乃是满天下唯一的主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除却那御口钦封的孔圣人,又有何人敢称圣,但是宁修缘看罢这简单的序言,心中竟是突发此种感想,作此序之人,非成圣即成魔。
“父亲?父亲?”
耳旁的叫声让宁修缘醒悟过来,却是看见大郎宁重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
“大郎因何故这般看着为父?”
“父亲方才入神?”
宁郡守微叹了口气,听到大郎的话,他方才知道自己竟是捧着这本书沉了进去,此子当真是圣人转世不成,为何江南郡有此天才竟无人可知,只见他突然朝宁烟问道:
“烟儿,作此书乃是何人,为何为父从未听闻,这般大才,理应早就闻达于天下!”
宁烟见父亲竟是问这个,顿时有些遮遮掩掩起来,却是她故意隐瞒之故,宁家除了她和丫鬟之外,就只有老管家宁青一人知道刘伯玉便是刘成,刘成便是让天子都夸赞的伯玉公子,
“父亲其实也听过此人的名声,大兄可还记得前些年那闹的沸沸扬扬的茂林少年?写此文的正是那少年,四年未见,烟儿却是发现他的学问精进了不少。文字首发。”
“竟是此子?”
宁烟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倒是没有隐瞒,她知道这事定是瞒不长久的,之前四年打着宁家的名号行那商行贩卖之举,已经是极为隐秘了,但是如今这新体书法和堪为圣人之作的蒙学读本一出,更兼着这造纸奇术,恐怕就是她想隐瞒也是不行的。
“有所精进?难不成烟儿四年前就已经与此子相识不成?那茂林少年所作两首诗文,竟是惊动了圣上,烟儿可有那真迹?”
宁修缘一言就看到了事情的关键所在,既然他宁氏女郎四年前就与那少年相识的话,那诗文定然就在宁烟手中无疑了。
宁氏女郎闻言脸色微微有泛红,尽管宁烟不甚了解那刘氏少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是从他小小年纪便能隐忍至斯来看,定然也是有大毅力之人,四年前自己见他时的确是一清贫少年,但是如今却仿若那浊世出尘的佳公子,竟是有了玉树临风之姿。
“父亲,那真迹尚在书舍内,如果父亲想观之,烟儿定当送上,只不过这蒙学读本,父亲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