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儿激动得将一双秀目瞪得老大,半响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也难怪她竟会这般的激动,玲珑儿早年也是曾跟随长平王妃章氏在江中军的家眷行营中呆过三年的,兼之这两年多均在长平王妃章氏身旁近侍,如何能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可比,是以她自然是认得这宝贝的出处来历。
此时的红实木桌上,正静静的躺着一枚不及人的一巴掌大的小小玉牌,质地正是最最雅致大气的羊脂白玉。
整块儿玉牌瞧起来分外晶莹剔透,而牌面的边缘则围绕镌刻着一簇半开半闭的寒梅。
这会儿朝向上方的一面,其实却是这枚玉牌的反面罢了。反面之上只有一个魏碑体的精致刻字,端端正正的镶刻了一个“沈”字;
而若是再将这玉牌翻过来去看,就必然会发现它的正面便是四周镌刻着凤羽飞扬的花式图案,而当中却正龙飞凤舞般的雕刻了两个字,两个透着洒月兑大气的狂草体字迹——
“凤翎”。
原来这样的一块小玉牌却不是随处可见的玉饰配件,而赫然正是当朝皇后沈溯伊的旧物
这就难怪玲珑儿方才乍见此物,竟然惊愕之下全然不似平常那般稳重多智了。饶是玲珑儿再怎样去想,也不曾想到经年来一直对沈皇后心生怨怼的自家王妃,竟然还有一枚代表着皇后身份的旧物,却在她的妆匣箱底静静沉寂着。
玲珑儿如何不知,虽说沈皇后如今已然沉寂后gong之中,少见再去过问政务军务了。但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不知,这枚正、反两面分别镌刻着“凤翎”、“沈”的白玉令牌,代表着的是什么含义?
那就是皇帝封宸之下的第一人!不论沈溯伊究竟是过去那位一字并肩凤翎王、,是深宫之中的千岁娘娘沈皇后。
长平王妃章氏不禁一声苦笑:要知道,若非她真的是实在没有旁的办法了,她是万万不想动用沈溯伊的旧物的。
因为这枚凤翎王玉牌本是不该在她手中的,而此时在她手中,自然是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了。
这枚凤翎令牌的第一任主人,自然就是当朝皇后沈溯伊无疑了;
而第二任主人,却并非长平王妃章氏,而是章氏的长兄,那位旧时任职千骑卫副都统,现今任职龙武大将军的章幼仪
却说那时候,正是皇帝封宸刚登基御宇的头一个月里。当然了,那个月里封氏皇族也接连办了两件喜事:一是皇帝封宸的封后大典,二为几日后的长平王封珜迎娶平妻。
长平王妃章氏那时则正因为封珜刚刚娶了新妇,心中不忿,遂便以自己思念长兄为由,归宁去了皇帝赐给她兄长章幼仪长安的府邸——龙武将军府里小住。
当然,那时的章幼仪也还并未离京赴边。
那晚正值夏夜,长平王妃章氏思及丈夫封珜此时已然怀抱新人、好不快活。而她虽然也赌气回哥哥府中小住了,可心神哪里就真的能得到片刻的安宁?加之晚间知了叫个不停,吵吵嚷嚷,遂章氏便愈加无心睡眠了。
于是,长平王妃章氏便起夜去园子中走走,想在月下散散心。又因为正是在自家兄长的府中,端得是自由自在,所以就命玲珑儿她们几个也不必跟随了。
待她到了府中的花园里,却讶异的远远瞧见自家兄长,正孤身一人、前襟大开,慵懒的侧卧在园中假山脚下的一块巨大山石之上。
再看章幼仪横卧的巨石之下,竟已然倒了一地的酒瓮,略一眼望去便足足有七八只了!
看着自家兄长那与平日间内敛稳重全然不同的肆意狂态,长平王妃章氏便知道,她哥哥此时必然已经是醉得狠了。
章氏微微讶异,她深知兄长章幼仪是个极为内敛、极其自律的男子。虽然章家几代家世颇丰,但她兄长非但不似平常世家子弟那般骄奢yin靡、声色犬马,更是世间难得的正直端方、洁身自好的大好男儿。
故而自她懂事时起,便也不过只见过兄长章幼仪这般颓靡放纵饮酒的样子两次罢了。
第一次便是她即将出嫁的前一天晚上。
那晚章氏正欢欢喜喜满是雀跃的试穿大红嫁衣,喜滋滋的想去哥哥帐中请兄长看看他妹妹这般打扮起来好不好看。不料却在兄长帐外,透过帐帘见到了里面神情落寞、独自饮酒的兄长。
那一瞬间她便明白过来,她的那位伟岸高大的哥哥,是当真是舍不得她的罢?
所以才会心里这般难过。
章氏并没有进帐内打扰兄长,也再没了打扮自己的心情。
心情十分低落的回了自己的营帐内,复又忆起才刚所见自己兄长章幼仪那张对着摇摇晃晃的烛火,看起来分外落寞的侧脸。便再也忍不住一般,一只手捂住了嘴,失声痛哭起来。
而第二次,便就是今夜了。
可章氏却发现,这一次的兄长却比之上一次,更加失态了。
长平王妃章氏感觉得到,若说上一次的兄长给她的感觉是落寞和孤寂,那么这一次,她却明显感觉得到章幼仪心中那份伤心和痛楚。
她袅袅行至兄长的身旁,轻声问道:“大哥,怎么这么晚了却还没歇下?”
章幼仪睁开一双满是醉意的眼,复又眯着眼睛怔怔打量了自己妹妹好半晌,好像才将人认出来一般,展颜一笑道:“是灵儿啊,怎么来了?这般晚了,是王爷送你来的吗?”
长平王妃章氏叹了口气,她见这满地的酒瓮时便已知她的兄长必然是醉了的,却不曾想会醉成这般模样,连她早间便到了府中都给忘的一干二净了,竟然还以为是长平王封珜与她一道来龙武将军府的。
这样少见的哥哥让章氏心里觉得又是心酸又是好笑,遂柔声道:“哥哥醉了。灵儿白日就到了,还是哥哥亲自去迎灵儿入府的呢,哥哥自己怎得却都不记得了呢?”
章幼仪神情怔忪,片刻才恍然自失的一笑:“是了,为兄想起来了。”
稍一停顿,复又道:“明日一早,为兄便送你回王府罢。王爷这次也是事出有因,这才奉母命迎了新人进门罢了。但王爷并不是不念旧情的人,为兄明日自会再去寻王爷好生谈一谈,灵儿平日也不要过于任性骄纵了才好,便好自为之罢。”
长平王妃一愣,旋即脆生生的顶道:“灵儿不要!灵儿要在哥哥这里多住些时日,才不想回去!”
章幼仪今日本就饮多了酒,头疼欲裂、心中烦闷,还如何还能够与平时一般耐心呢?
此时章幼仪见成亲嫁人多年的妹妹却还一直这般任性,便再忍不住的怒声斥责她道:“章幼灵!你究竟何时才能长大不再令家里人操心?父亲已然不在了,后日我便也要启程去往镇南关驻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