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似懂非懂的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好了。点心也吃完了,你快回去吧,不然你爹娘该担心了。”
“哎呀——”小孩模了模自己的头,似乎这才想起外面此时大概已有许多人在找他。
“你知道我要从哪里回去吗?”
终于肯承认自己迷路了。
寒玉抿嘴笑了笑,问道,“你住哪里?”
“我跟爹娘住一快。”
“额。”
寒玉点点头,给他指了方向。
小孩的身影渐渐远去,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她关了门进屋,临渊果然已经站在门口微笑的看着她。
“不错。”
寒玉笑了笑,和他并肩站在檐下。
“其实我很担心……我并不懂得小孩。不知道要怎样让他高兴。”
临渊勾唇一笑,“这正好。小孩并不喜欢别人总把自己当小孩,这个小神童尤其如此。江府所有的人都将他像佛一样供着,宠着,而你不一样。你要将他当做一个大人,平等的与他交流。如此,他才会将你当成独一无二的朋友,才会给你无上的信任。”
寒玉点点头,又犹豫道,“临渊,我这样做,利用孩子的纯真善良和同情心……会不会很卑鄙?”
“不会。”临渊很肯定的回答。
“其一,你并没有让他去做什么,他自己愿做什么说什么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算不上利用。”
“其二,你并没有教他坏东西,也没把他父亲是怎样一个人告诉他,甚至给他东西吃,你很好,又怎来卑鄙之说?”
寒玉想了想,还是有些踟蹰。
“寒玉,不要再妇人之仁了。”临渊的声音带了些许严肃。“既然决定要报仇,就是要杀人。既然人都能杀,这点事情又算什么?”
是啊,既然人都能杀。就已经卑鄙到极致了……说什么愧疚,说什么仁义?
她沉默良久,点点头,“你觉得会有用么?”
临渊微微一笑,“你安心等待吧。”
第二天午饭一过,落雨阁的大门再次“咚咚”地响起来。
四年来,敲门声还从未如此频繁过。
寒玉自嘲一笑,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映入眼帘。
意外的是,小孩手里拎了几样东西。
东西不多。但是对于四岁的小孩来说实在太重了。
他皱着眉一股脑将东西全塞到她怀里,然后昂着头自顾自的往门内走去。
寒玉看了看怀里的东西,跟着他走进去,“你这是干什么?”
小孩并不回头,小大人似的背着手道。“那是我们江府最好吃的点心。给你吃了!”
寒玉打开纸包,果然看到金灿灿的点心。
与四年前相比,厨师的手艺似乎越发精进了,不仅好吃,还很好看。
她将点心放在桌子上,“你偷偷拿的?”
“才不是!”小孩嘟着嘴辩白,“都跟你说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怎么是偷偷的?”
“额,好吧。”寒玉好笑的点头,“谢谢你。”
她认真的打量一下手里的东西,苦恼道,“这点心这么好。肯定要很多银子,可惜我没有银子给你。”
小孩道,“你给我做昨天那种点心,我就不要你的银子。”
啧啧,原来是想吃东西了。
不愧是生意人的儿子。这么小就知道做买卖了。
“怎么,你不做吗?”他斜着眼睛看她。
这个动作真是得了某人的真传。
寒玉笑了笑,转身进厨房了。
小孩一路跟着进了厨房,东瞅瞅,西瞧瞧。
寒玉在锅头灶脑间忙活,并不管他。
小孩瞧了一阵空落落的厨房,终于好奇地问道,“你平时都吃什么?”
寒玉头也不抬,顺口答道,“粥啊。”
小孩停了一会儿,又问道,“只吃粥?”
“对啊,白粥。”
“你不吃鸡肉鱼肉,燕窝人参?”
寒玉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瞧了瞧这个一脸天真的孩子,没说话。
小孩上前扯扯她的衣袖,继续问道,“我娘亲身子很瘦,每天都要吃这些东西。我爹爹说了,娘亲身体太瘦,吃这些东西可以长胖点。你比我娘亲还瘦,为什么不吃呢?”
寒玉转身去翻锅里的东西,还是没有说话。
“额,我知道了。”小孩呵呵的笑起来,“你肯定不喜欢吃,我娘亲也不喜欢吃,说太腻了。不过爹爹说吃腻了还得吃。你这么瘦,一定要吃——喂,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我知道了。”
寒玉将做好的点心先给他一点,想堵住他的嘴。
可小孩却像来了劲,歪头想了想,又继续问道,“咦,你看起来跟我娘亲差不多大,我娘亲除了有爹娘,还有爹爹和我。娘亲说永远也不会跟爹爹分开,可你为什么是一个人?”
最是这样幼小而纯真的面孔,可以伤人于无形之中。
他不是恶意的,甚至不明世事,所以你还不能去责怪他。
即使自己被伤得鲜血淋漓,还不得不反过来去安慰他。
可话又说回来了,谁要你自己去跟一个四岁的小孩较劲呢?
“喂,你怎么不说话?他们都去哪里了?”
寒玉回头一笑,答道,“他们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回来了。”
“额。”小孩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呢?我娘亲说,不管爹爹去哪里,她都会跟着去。”
寒玉只觉得自己忽然在一个四岁的小孩面前失去了招架之力。
她将锅中的东西全部乘出来摆在他前面,说了句慢慢吃,转身出了厨房。
她站在满院的格桑花前,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的都是他们的孩子所说的一句句话,每一句都变成一个美丽的场景,美得令人羡慕,令人心生嫉妒。
果然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样骄傲又独裁的男子。竟然会心甘情愿对那个女子深情以待……
那么幸福呵……他们郎情妾意,夫妻恩爱……他果然做到了那天在宴会上所说的种种……
为什么这么难过?
她扯了扯唇角,告诉自己,我难过是因为他们这么恩爱。我担心自己的计划无法实施。
临渊的话语尚在耳旁。
“……我们要杀江阔,必须要先做好完全的准备。据可靠人士透露,他手上有神秘的‘三部’,分商部、武部、谍部,各部纪律严明,各司其职。”
“武部里囊括了大量的武术高手,谍部的情报十分精准。我们要保证在计划成功之前不被发现,要控制谍部;要想顺利地实施计划杀了他,就要控制武部。”
“而江阔手下的人除了直接听令于他之外,还受一枚神秘戒指的号令。所以我们要控制两部。首先要得到这枚戒指。”
“这枚戒指在江阔那里,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他不会轻易交给别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得到这枚戒指……”
得到戒指,戒指……
当时他将那枚周身洁白,汇聚权势的白玉戒指交给她的时候。她从未将它当做什么大不了的物件,没想到现在要费尽心思却得到它。
不仅仅是戒指,还有……
真是讽刺。
很多东西都不同了,当时她得到它,甚至带着些不情愿的成分。
即使知道它可以号令三部,她的脑海里,唯一比较清晰的记忆。却是他给她讲的关于那戒指的故事,直到今天还依然鲜活美好……
他说那是他曾曾祖父和祖母遗传下来的东西。
那时,他一穷二白的曾曾祖父和大家闺秀的曾曾祖母相恋,无奈二人地位悬殊太大,曾曾祖母的家人不同意。
曾曾祖母含泪将她最值钱的白玉戒指,送给曾曾祖父作为分手礼物。希望他的生活可以过的好一些。
曾曾祖父领会了曾曾祖母的心意,将白玉戒指当进当铺,用得到的当银做本作了生意。
这是江家第一次作盐的买卖,曾曾祖父肯动脑又任劳任怨,很快将生意做大。
他高价赎回白玉戒指。带着这枚戒指重新向曾曾祖母家提亲,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从此以后,这枚戒指流传下来,每一代江家继承者找到了自己的挚爱,便将它送给对方,这个女人将成为江家最有权势的女人。
他那么轻易将它送给她,是否过于莽撞,考虑欠周?
……
往事已经不堪回首。
这枚玉戒指,如今……是否在沈念念身上?
之前她尚有一丝不确定,如今知道他们这么相爱……
那戒指八成在沈念念身上吧?
她要怎么去重新得到它?
如今之计,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日,第三日,小孩果然每日午间借着午休的时间跑出来,要么在她这里吃些点心,要么和院子里的花儿虫儿玩得好不欢喜。
寒玉便在一边练画,有时候画父母,有时候画院子里的花儿鸟儿。
小孩玩累了就会趴在窗前若有所思的看她作画。
寒玉抬头看到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露出这样的神情?
“怎么啦,我画的不好?”
小孩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
小孩又自顾自生气似的想了一阵,闷闷回答道,“我爹爹说要让我学诗作画。”
寒玉笑了一下,“学诗作画挺好的啊。”
“还要学乐器。”
寒玉想了一下,“你不想学吗?”
“不想。”
“那你想学什么?”
“我要和宋叔叔学武术。”
“那你怎么不跟爹爹说?”
“爹爹不许我学。”
“为什么?”
“他说我小的时候要先学诗书乐器,不然以后长大了五大三粗,会不讨女孩子喜欢。”
寒玉被这话说的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爹爹骗人。宋叔叔说爹爹武功很好,可娘亲不还是喜欢他吗?”
“你没跟他说这些吗?”
“说了。”小孩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这么说的时候,爹爹就会发火,说我不听话。所以我再也不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