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我来到不远处的时候,看见纸钱燃烧腾起的火焰,女乃女乃蹲在祠堂外边,正在烧。
我于是躲在远处,怕她发现了不好解释,就这样看着她烧。只是这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因为我看见在女乃女乃不远处有一个人。
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于是多看了两眼,以确认自己不会看错,当然,这个人并不在纸钱燃烧的火光之内,而是在更靠近我的这一边的路边,似乎坐着,一动不动地。
这景象立刻让我想到了九岁那年,我在田边看见的那个人影,顿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和女乃女乃就隔着几米的距离,而且我自认为并没有看花眼,那里的确有个人坐着。
我想提醒女乃女乃,但是却发现双腿有些发抖,更糟糕的是,嗓子里像是有什么堵着一样,想要发声,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想要动,觉得腿根本不是自己的,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女乃女乃在烧纸钱,而这人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女乃女乃烧完纸钱站起来,经过这个人影身边,但女乃女乃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一直朝着我过来,而我就像身子已经彻底不属于自己了一样,站在路边上愣是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了,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
等女乃女乃走近的时候,发现了有人在路边躲着,估计没看清是我,于是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可是我根本发不出声来回应,只是张合着嘴巴,我能听见自己嘴巴张合的声音,就是没有任何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来。
大约女乃女乃觉得异常,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了一阵,最后像是忽然认出了我来,才惊呼道:“石头,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女乃女乃惊呼出声的时候,我看见那个一直在路边坐着不动的人影忽然朝我转过了头来,只是夜里黑暗,我根本看不清他是谁,甚至连他的头是什么样子我也看不清,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甚至我都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而与此同时,女乃女乃已经彻底觉察到了我的异样,她一把扶住我,急切地问道:“石头,你这是怎么了?”
再接着我忽然觉得不听使唤的身子忽然就能动了,只是腿上无力,就要摔下去,女乃女乃毕竟上了年纪,被我带得也差点摔倒,与此同时,声音终于从我嗓子里蹦出来,我听见我说:“那里,有人。”
女乃女乃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问我:“哪里有人?”
我指着那个人坐着的地方,说:“那里。”
女乃女乃顺着我指的地方看过去,她似乎并没有看到,然后和我说:“石头,那里没人,我们先回去再说。”
说着女乃女乃就打算把我扶起来,哪知道我忽然觉得胃里翻腾,然后就往嗓子上涌,然后一张口“哇”地就吐了出来。
接着,后面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在医院的病床上。
据女乃女乃告诉我,那天我说了那里有人之后,就一直呕吐,而且吐出来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全是清水,既不是苦胆水也不是别的,就是清水。
这情景和我九岁那年一模一样,吐完之后我就彻底失了魂,手臂紧紧地抓着她,眼睛眼白已经翻了起来,嘴上念叨着什么,可是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女乃女乃一直在我身边不敢离开,生怕去找人了我会出什么意外,而且当时那情景,她拿我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这样折腾了大概有半个来小时,我忽然就停止了念叨,紧紧抓着她手也松开了。
女乃女乃说当时我似乎是忽然清醒了过来,然后就问她:“女乃女乃,我这是在哪里?”
女乃女乃听见我清醒过来,当即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然后将我扶起来,这才回了来。
只是走了几步女乃女乃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她发现有只猫一只跟在我们身后,那猫也不叫喊,就跟在我身后。本来猫走路的脚步是非常轻的,只要它不叫唤,跟在你身后是根本发现不了的,更何况还是这样的深夜。
女乃女乃之所以知道身后有只猫跟着,是我告诉她的,女乃女乃说我当时说:“女乃女乃我们走快一些,身后有个人一直跟着我们。”
然后女乃女乃转头就看见了那只猫。
看到这只猫的时候吓了女乃女乃一跳,女乃女乃安慰我说那是一只猫,不是人。而我就没有再接话,这样我们回到了家里,回去的自然不是老家,因为忽然出了这事,女乃女乃心里也没底,就领着我回了新家。
父母亲起来看到我这个样子的时候,很是惊讶,又加上是深更半夜的,以为我又出了事,着实吓了他们一跳,后来女乃女乃把经过说了,他们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但是女乃女乃却没说她半夜出去给谁烧纸钱。
大概是我们太吵闹,惊醒了张先生,他也起了来,见到我的时候,忽然说:“有东西跟着他进来了。”
那只跟着我们的猫早已经不见了,而父母亲他们压根看不到是什么东西,于是张先生当即让找来了米、香和纸钱,让我站在院子里别动,然后他点了香一左一右拜了拜,将纸钱烧了,接着把米朝着门外撒了出去。
听父亲说,当时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只是原本站着的我忽然就眼睛一翻到了,再之后我一直不醒,就被送到了医院。
上面说的这些,我一点也不记得。
而且在医院里,医生也没查出来我为什么会昏迷不醒,最后只是给出了一个劳累过度,于是等我醒了就出院了,醒来之后我觉得身子很乏,好像翻越过千山万岭一样。
而且从医院回来,父母亲就更加笃定了我招惹了鬼神事,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人都成这样了,可是医院却什么也差不出来,不是招惹了脏东西,怎么会这样。
后来张先生详细问了我那晚的经过,当他听见那个在路边坐着的人影的时候,他眉头皱的很紧,然后才说,王家媳妇告诉他,她也见过这个人影,就在送献祭的那晚。
与我描述的简直一模一样。
而且他既然管了王叔家的事,自然对郑老秋的事业有所耳闻,那么这个奇怪的人影,当然心里也是有谱的。
从那晚之后,女乃女乃就没怎么来过新家,好似躲着我一样,而我也没再到老家去住。也正因为这件事,原本往后延的,要去祭祀郑老秋的事又被提了出来,先生说看来还是避不了郑老秋那一边。
于是他重新选了日子,准备了祭祀的物品,让父亲去请了女乃女乃,因为祭祀需要女乃女乃叫魂,女乃女乃也没推辞,只是变得话有些少,整个人都有些古怪,只是当我和父亲这样说的时候,父亲说女乃女乃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因为从前对我很好,所以我才不知道。
我想大约像她们这样的人,本就很少和其他人来往吧,包括自己的亲人。
往后面倒也没再出过什么事,除了我每晚都做噩梦,而且每次都定格在那个人影转头的那个场景,接着就被吓醒。有时候噩梦里会出现女乃女乃喃喃自语的声音和背影,还有那个纸人。
只是这些我都没再和父母他们说过,一来是怕他们担心,二来是他们都忙着祭祀的事,我也不太想让他们太过于劳累,因为我的事,他们奔波的已经够多了。
到了祭祀那天,我们很早就去了,只是去到郑老秋坟地的时候,却出了点意外,让人根本意想不到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