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北京玩的很尽兴,一直到十六才赶了回来,虽然郁采他们是十五正式上课。
郁采先去了祈家,她的行李还在那里,上网一看,出版社已经给她回了信,说她的新书大概在一个月后就能上架,并对她发的动画很感兴趣,让她再做一份新书的,正好可以和以前的一起做成光盘,随书附送。
还有封信竟然是上海新概念大赛中心发给她的,邀请她参加今年的征稿。郁采激动了一把,又觉得自己写的东西实在缺乏深意,跟新概念上那群一个比一个深刻的孩子没法比。
在郁采纠结的时候,祈释之正在进行平生第一次的思考人生。
这次去北京,几个家长很是用心良苦的带他们去北京的各大高校转了一圈,当然祈释之不知道的是这个意见最先是郁采提出来的。
几人在北大的未名湖逛时,祈书凡提议让他们几个高中生自己走走,他们正好可以歇歇,逛了一半的时候,夏韵韵说了一句,“要是我能考到北大就好了”。
何其接道,“北大有什么好,我要进人民政法”。
夏韵韵叹了口气,何其见没人接自己的话头,问道,“郁采,你要考什么学校?”
“我无所谓,只要是大学就好”。
何其鄙夷,“你太没追求了吧?”
夏韵韵道,“郁采,你成绩很好的,完全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大学”。
郁采想了想,“其实,我很想去藏族大学读书,但我爸妈不会同意”。
夏韵韵惊了,“你去那里干什么,听说那里气候不好,人又野蛮,讲话还听不懂,吃的东西都不能进嘴”。
“所以我爸妈才不会同意啊!”郁采耸耸肩,“祈释之,你想上哪个大学?”
祈释之从湖面转过眼神,没有开口。
郁采装作没有看懂何其和夏韵韵的眼色,继续问道,“难道你不想上大学?”
祈释之仍然没有开口,略带迷茫的看着郁采。
郁采叹了口气,“现在很多人都说什么高分低能之类的,但大学文凭仍是我们在社会上赢得尊重的基本保障,而且,我觉得在大学会有值得我们一辈子珍藏的经历,包括知识,老师,同学”。
何其点头赞成,“我妈说现在人提起什么人没上过大学,那感觉就像是他是文盲似的”。
“而且我们总有一天要挣钱养家,除了极少数的例子,没有大学文凭的就只能做体力活,祈释之,即使你不必为下半辈子发愁,我想你也不愿意一辈子活在你爸的荫蔽之下吧?”
郁采最后一句话狠狠撞进祈释之心中,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处在祈书凡的无孔不入的看顾之下,连郁采也是祈书凡帮他找来的……
祈释之第一次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难道真的如郁采所说要一辈子活在祈书凡的蔽护之下,甚至他死后也靠着他留下的遗产过活?
祈释之安安静静想了几天,此时见郁采对着电脑发呆,开口问道,“郁采,你认为只有上大学才能赢得尊重,养活自己?”
郁采抬起头怔了半天才明白祈释之是真的开口问了自己,不是自己幻听,想了一会郑重开口道,“这要看具体情况,比如说我,如果我进不了大学,只能永远是个乡下姑娘,就算外出打工也没有人会尊重一个打工妹,而凭我的资质,我也不可能会闯出一番事业,至于养活自己那也是可以的,毕竟现在饿死的人很少,但我们要看怎么养活自己,如果每天累死累活只能保持温饱,喜欢的东西买不起,喜欢去的地方去不起,甚至连生病也治不起,更不要说保障家人的生活水平了,我觉得这要的生活缺乏基本的乐趣和尊严,并不值得鼓励。但如果是你,你即使考不上大学,你爸也会给你找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一份很好的收入,可能他还会留给你很大一笔财产,你不必担心会遇到如我一般的问题”。
祈释之沉默一会,再度开口,“那如果没有他?”
郁采的声音更加温和,“祈释之,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但以你现在的成绩,到时不一定能考上大学,而且你不喜欢说话,这到社会上会是一个很大的弊端,如果没有特殊的机遇,永远只会做最多的活拿最少的钱,而且,你知道,你长的很好,这是优点,却同时会增加你的危险”。
祈释之皱起眉头,“是不是没有他,你也不会陪着我,跟我说这些?”
郁采斟酌一会,真诚的看着他的双眼,“祈释之,你应该明白,如果不是你爸,我们根本不会认识,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而你却是天之骄子,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但现在因为你爸,我们认识了,我也因为你爸付给我工资而一直陪着你,尽自己所能帮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之间只是金钱的关系,呃,打个比方,你和你们班主任,同样是因为你爸交了学费,他拿到了钱才会教导你,在一定范围内帮助你,但他对你的关心也是真的,因为你是他的学生,他希望你能向上,希望你以后能幸福。现在我们的情况也差不多,你爸付给我工资是真的,但我关心你也是真的,并不仅仅是因为钱,你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本质上还是个很随和的人,也是个很好的学生,能认真听我讲课,也能按时完成作业,说实话,我很喜欢你,也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
祈释之凝神想了一会,“那何其——”
“何其平时很照顾你,可能有一部分是你爸爸的原因,但我想,他是真心喜欢你,拿你当朋友的”。
祈释之点头,“谢谢”。
郁采柔和一笑,“不用客气,我觉得你总是太漫不经心,多想想是好事,”说完继续对着电脑发呆。
这一番话坐在不远处看杂志的祈书凡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心中百味俱杂,眸光一直在自家儿子和郁采之间来回徘徊,看向郁采时更是复杂晦涩。
静谧的气氛笼罩着一个发呆和两个沉思的人,直到郁采突然跳了起来,“哎,九点了,我得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明天还要上课,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祈书凡不便再留,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郁采知道这么晚,他必然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回去,也就点头同意了,跟祈释之打了个招呼,便跟提着大包小包的祈书凡下楼了。
车子刚起动,祈书凡便低声开口道,“小采,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不用感谢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很喜欢他这个学生,如果能帮他一点,我很高兴”。
祈书凡低低一叹,郁采轻声道,“祈先生,恕我直言,您有时候实在太娇惯他,以至于他有时连很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
“小采,你不知道——”
郁采见他很久都没有接下去,耸肩道,“我是不知道,而且我觉得您当时让我来教他,也根本没有让他学什么的意思,好像不过是请个同龄人来陪他,就像您请阿姨一样”。
祈书凡没有否认,“当时梅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他们班有个女生想找一个学生教,又说你性子稳,也很懂事,说不定会给释之带来一些好的影响,我想着何其韵韵性子都有些毛躁,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答应了,没想到,小采,你总是给我惊喜,我很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祈先生,您过奖了,我实在没有您说的那么好,祈释之只是到了长大的时候”。
“我很庆幸他长大时能有你陪在身边”。
郁采轻轻一笑,“我觉得他应该庆幸的是有你这样一位父亲”。
祈书凡脸上痛楚之色一闪而过,正要说什么,郁采开口道,“就在这里停吧,我就住在这个巷子里”。
祈书凡停下车子,坚持要将郁采送回去,郁采只好同意。
郁撷上自习还没回来,小院里一片黑暗。
郁采看着祈书凡将东西放好,“我就不留您了,如果我没记错,您明天一早还要赶去上班,早点休息”。
祈书凡点头,“你也早点休息,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