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城不再说什么,看着她到楼梯那里提着衣箱往下走,自己竟忘了上前帮忙。他傻待在楼梯上,后来依着栏杆看惨白的天空,太阳暖暖的。
后来低头往下看,下面谁家孩子堆的雪人已经化了一部分,眼嘴都不见了,只剩下红萝卜做的鼻子歪歪地戳在那里。梁以西缓慢走出院子,齐城看着风吹着她的蓝风衣,感到是一个梦,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蓝风衣。风拉着她的长发,蓝风衣摇摆着,只看到秀颀的腰身,原来梦中的人就在眼前,真实却虚幻,齐城不知怎地预感,再也见不到梁以西,就如梦中,那背影消失在遥远。
雪妹穿着睡衣走了出来。
“你还没走,发什么呆啊?”她轻声问了一句。
齐城这才反应过来。“穿厚点,别冻着了。”他关心地说,但好像不是说给她听,因为他还在看着巷子,梁以西在拐角处消失了。
“阳光真好。”雪妹抬头看天空。
“该转暖了。”齐城这才扭头对她笑了笑。“我走了,中午自己做点热饭吃,别喝凉牛女乃。”
“你去吧,他很可能在等你。”
说话见,齐城的手机响了。齐城看了,是张伯逸,就接了。
“蛋还没生完呀,换了我小鸡早都起飞了。”张伯逸等急了,显得不耐烦。
“这就去,不就是几分钟,等一等。”说着齐城挂了电话。
他拥抱一下雪妹,撒腿就往楼下走去。地面还结着冻,齐城想跑,可是也不敢跑,倍加小心往外走。到了巷子里,沿着屋檐走,那里没落雪,地面干着,没上冻。他疾步往前走,到了巷子外,恰好有个出租车过来,就拦了。
“去飞机场。”还没上车就对司机说。
司机没有出声,因为地面滑,他把车开得很慢。齐城隔着窗看着街道一侧,除了熙熙往来的行人外,就是三三两两的车辆,都腾腾地,向前滑行。
驶过瘦水河,到了环城路上,因为路面高,雪都被吹到沟里,所以整个路面干干的,司机这才把车开快,越过一两个村庄,转了几个岗坡,就到了飞机场。
齐城给了钱,急忙忙下了车,跑到候机室。诺大的候机室竟然空无一人,年下了,除了归来的人,谁会坐飞机离开。齐城坐在一溜的塑料椅上,感到一切都是枉然。我为什么来这里?只是想送送她吗?他问住自己。也只能送送她!有声音说。
到了来把玩,齐城才感到好受些,在小姐指引下,找到张伯逸。
张伯逸看他进来,就指了座位。“怎么这么晚,喊你喝酒也这么大的架子。”说归说,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那就罚我酒了。”齐城坐下,没有什么好脸色,心情也不好不坏。他拿了酒瓶,接连倒了三杯酒,都一口干下。
张伯逸看着他,不知今天他吃了哪门子药。
“得了,前些天,你说的那档子事,我答应了,只不过我只准备给夏丽丽十万。这也够了,我以前的女人都没有补偿过,我怕这一开头,以后不好收场。”
齐城不理他,自己倒了酒,又干了几杯,52°的五粮液把胃弄得暖烘烘的,只是喉眼感到酸涩。
张伯逸想着夏丽丽的模样,黯然伤神。“女人吗,说到底没一个不是为了你那几个钱,也难怪让人看浅,十万元也就打发了。”
齐城这才看了张伯逸一眼。“这事我不管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来,喝下这杯酒,权当我给你赔不是,真不该多管闲事。”说着齐城先干为敬。
张伯逸见他那样,只好干笑一下,也吞了酒。“我的齐兄,见外了,这不关你的事,拿十万元是我的意思。”
齐城又自饮一杯。“如果今天只为这事,那我再饮几杯走人,还有个案子要准备材料。”说着又倒了酒饮下,就站了起来。
张伯逸连忙站起来。“得了,不要那么着急,女人的事,我何时当关紧事?”说着一把按下齐城,替他斟满酒。
“那有什么关紧事?”齐城捡花生米吃。
“好了,我跟几个朋友商量了,准备上诉,二审还委托你代理。此前的费用一个子也不少,昨天已经汇到你的帐户上了。这次,我们仍然照旧,只是胜诉了,多加一倍。唉,我看你是不尽力,把兄弟的事没当回事。”张伯逸说到最后埋怨起来。
齐城看着张伯逸,嘴中咯嘣着花生米。“你们也真够狠,昧着良心做事,这套空手道从那里学的?你们胜诉了,国家岂不是损失几百万。”
“哪里是我们狠,我们不也是吃亏上当?如果不赢,可是亏了八十万。八十万对个人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对国家来说莫说三百万,就是三千万也是九牛一毛。”张伯逸噗哧笑了,饮了一杯酒。“况且,这空手道功夫可是你齐城教我的。”
齐城一听这话可就急了。“什么?我何时教你的?”
张伯逸笑了,把几个月前的事儿说了。齐城这才依稀记起,当时自己确实给他做了参谋。原来,当时张伯逸从一个生意上的朋友那里得到一个消息,只要向一个投资公司投入二十万,就可以获得永久收益,年回报一百万。张伯逸来找齐城商量,齐城只当是个玩笑,说了句:“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轮到你消受,定是非法集资,来骗人的。”
张伯逸当时就反驳。“我这可是从一个多年的客户那里得到的消息,况且那个公司我调查了,注册登记的,该不会是假。”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就试试,吃次亏你就知道了真假。”齐城没好气。
“看你说的,找你给个建议,就知道泼凉水。”张伯逸看上去还是想试一试。
“得了,你让对方给你提供收益担保,只要查清楚担保企业底细那就试一试。”齐城随口说说,相信不会有人提供担保的。
结果张伯逸真的和对方联系了,几个国有企业老板吃了回扣,拿公司资产给投资公司做了担保,张伯逸就签了合同,交了钱。却不料,等钱一到帐,投资公司就消失无踪,老板也不见踪影。张伯逸只好起诉那几个担保公司。
要说案子并不复杂,只需查明张伯逸一伙是不是明知欺诈仍参与投资,查明后就可定性断案。眼前没有证据证明张伯逸一伙事前知情,所以胜诉没有问题。只是法院接到当地政府指示,要保护国有企业,结果便可想而知了。
齐城只好不语,心里想。按理说,让他们白白损失八十万,那也是不合理的事儿。这个案子有的打,至少八十万的本钱可以索回,对于那三百万预期收益是否能够要到,显然要费一番功夫,但也不是不可能。
“原准备让你也投资,可知道你的脾气,所以才不敢让你知道。只不过宋倩可是拿出了二十万。她说了,如果二审胜诉,不仅代理费翻倍,而且零头也是你的。”张伯逸说着嬉笑着看着齐城。
齐城嗯了一声,感到还是可行的。张伯逸父亲也算有头有脸,只要稍微疏通一下,再找找舅舅方视为一下,应该可以公正判决,那就可行了。说实在,谁会在国家资产上较劲?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服务小姐随之打开门,夏丽丽走了进来。
齐城看到夏丽丽来,感到意外,不知她怎会找到这里。
夏丽丽是张伯逸约来的,请她来就是要解决两人的问题,齐城可以当中间人。
夏丽丽看上去心情不错,脸色又红润了。她坦然坐到张伯逸对面,只是没正眼瞧他。她扭头对齐城说:“齐律师,出去一下。”
张伯逸感到今天夏丽丽有些怪,神情也不比往日憔悴,衣服穿得素雅,声音冷冷的,让人感到彻骨寒意。为了避免她纠缠,张伯逸拉住要出去的齐城。
“有什么事,尽管说,齐城又不是外人。”张伯逸说着也不看夏丽丽,把玩手中的酒杯。
夏丽丽也没坚持,狠狠盯着张伯逸,目光有些犀利,饱含鄙视。
张伯逸醉眼昏花,一脸无所谓,不屑一顾地傻笑着。
“我已经把孩子做了。”夏丽丽看上去很平静。
张伯逸无动于衷,看着夏丽丽,手握着桌上的酒杯。
夏丽丽继续说:“原想要二十万,借以挽回这份感情。现在我不要了,你既然想用钱结束这段感情,不愿与我结婚,我又何必挽留这份虚假?我就值二十万?我他妈的不比别人差,比你张伯逸更高贵。你不把我们女人当人看,只是玩物,可你瞧瞧你自己,猪狗不如地生存着,还自以为了不起。”
夏丽丽说得不客气,张伯逸就那样冷眼看着她,他感到这个女人有点意思,不仅打人有一手,骂人也到位。
齐城一旁谁也不理,只顾饮自己的酒。
“我们女人要钱干什么?只图一身的浮华,满脸的虚荣来讨好你们这群臭男人欢心?别做梦了。我今天来,就想告诉你,玩感情好比玩火,你他妈的是个混蛋,总有一天不得好死。”夏丽丽恶毒起来,眼睛中尽是仇恨。人说着站了起来,逼视着张伯逸。
张伯逸这才有些紧张,想起夏丽丽那天的恶劣行径,不自觉拿手护住脸,脸上的伤痕才褪去。
夏丽丽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端了酒杯一饮而尽。
“妈的,老娘后悔,当初怎么会爱上你,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所爱的不过是一张漂亮的脸蛋,他的血和肉都是肮脏腐烂的,散发着恶臭,他的灵魂更是我所讨厌的。”夏丽丽说着,眼睛中的愤恨消失,明亮的眼睛黯然下来。“空虚,奢靡,颓废,俨然是行尸走肉。这就是曾经爱过的人,这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她看着窗外,快年下了,街上的人很多,来来往往。
张伯逸似笑非笑,一切在意料之外,但是并没感到太过惊奇。似乎希望夏丽丽这样,而不是用十万元钱打发掉。
“我今天来,不是要你们怜悯我,只是想告诉你,张伯逸我们就当陌生人,陌生的来也陌生的去。”夏丽丽这时有些激动,拎了手提包,坦然走了出去,可是眼泪不争气地流淌出来。她的内心一片死寂。一个女人追求一生的不过是一份感情,而今却被人做了游戏。
齐城看到夏丽丽的眼泪,他不相信夏丽丽的话,可是相信眼泪。他的内心忽地热了,感觉自己从没有了解这个女人,以前感到她很浮浅。
张伯逸也看到夏丽丽淌了眼泪,呆在那里良久没说话。看着窗外,看见夏丽丽走过马路,拦了出租车走了。“我感觉······我感觉她是徐闻静,一开始就像。”张伯逸端了酒杯仰头饮了。
齐城没有出声,一切都不关乎自己,他早浮游出去,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一个没有归处的地方,那里他感到呼吸紧张。
张伯逸看着窗外,感到无比寂寥,失落落的。夏丽丽你他妈的真应该带走这笔钱。
他举酒杯与齐城碰,齐城没理他,自己仰头喝下,张伯逸也不理会,随之也喝下。“我他妈的好像爱上她了。”张伯逸摔了酒杯。
齐城冷眼看着他。在他看来,只有酒才是他与张伯逸相通之处。你张伯逸懂得爱?我他妈的想笑,嗤之以鼻。你的爱该有几多虚伪,又是几多脆弱?相处那么久,不能相恋相惜,却要用钱打发掉。而今但因几句虚假的话,便爱了?我他妈的好像爱上她了,爱就是这句话,爱就是这样表达?爱是夏丽丽眼中溢出的眼泪,你张伯逸什么时候都不会懂,你爱的只是你那张脸,因为夏丽丽不要你的钱,你感到脸上无光了,感到女人不再被钱收买了,所以你感到失望,感到丢脸。你他妈的真贱。
齐城想到这里,感到尿急,就起了身。“我上厕所。”
张伯逸没有理会,傻呆在那里。他的爱确实很脆弱,自己也不确切自己的感受。女人的****庸俗让他失去对爱情的期望,男人与女人之间就是日b。他这样看,错失了许多爱,也玩弄了许多感情。而今这个女人桀骜不驯,确实吸引了他。那些话不仅刺伤了他,也感动了他。夏丽丽宛如从女人堆里剜出的红心,血淋淋地在面前跳动。张伯逸不会恐惧,没有恐惧只剩下震撼了。
张伯逸蓦然地想起徐闻静,她已经消失了。自己当时不是感觉那么爱她吗,可是现在却遗忘了她。我真正爱过她吗?张伯逸此时感到动摇。
齐城一边洒着小便,一边想着张伯逸。他可以让徐闻静从身边悄然离去,又何尝不会遗忘夏丽丽。他不会缺少女人,所以他就不会真正爱一个人,他的爱都是肉欲支配下的爱,也注定被新的肉欲摧毁。齐城想着,看着镜中的自己。眼镜笼罩了他的黑眼圈。肉欲支配下的爱情——齐城感到有些紧张,自己手中拎的****已经翘起来,直直的,一仰一仰的抖动,几滴尿液滴在裤子上。
待齐城回到房间,张伯逸已经不见了。张伯逸走在大街上,有点恐慌,似乎被人抛弃在无人之境,感觉就是这样。他想看到夏丽丽,却站在车水马龙中,无所适从,不知往那里去。后来他又回到来把玩,当他推开门时,看到宋倩正与齐城干杯。他们看到他全然不在意,有视无睹。
张伯逸呆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他凄惨地笑笑,便走进去,坐了下来。不理会他们,自己为自己倒了满杯的酒,眼睛看着宋倩和齐城,感到头有些晕,酒劲上来,眼前的宋倩似乎晃动起来,像是夏丽丽。女人这东西,我张伯逸研究了一辈子,以为自己很懂,可是现在不理解了。
几天后,张伯逸去菜市场找金梅。他给夏丽丽打过电话,话机已经停了。金梅见了他,怒火中烧,不待张伯逸开口,就骂他个狗血喷头。张伯逸木呆呆的,嘴张了几张,结果什么也没说,不待金梅骂完就惶惶然逃跑了。金梅激愤了好久,才平静下来。昨天,夏丽丽的母亲找到家里,摔碎了许多东西。看着张伯逸惶然逃走的样子,金梅咬紧了牙,不知道他来到底干什么,反正不会是好事。